第477章(1 / 1)

外界常言钱生心思不好琢磨, 绝非空穴来风。明明他发病手术前一两年的布局颇有准备退休(也有更不好听的说法是安排后事)的意味, 岂料他手术之后雄心未灭,不到半年已是要回归集团重掌大权。

这期间, 媒体除了忙着编造亨利的离奇身世, 还写Laura被太上皇架空, 昔日最佳父女隐隐已有不和之势云云。

与这些相比,不管是我收购H酒店集团未果,还是我上任不足一年就换了CEO这些旧闻,抑或是我的那点桃色八卦, 俨然都没有那么吸睛了。

但无论如何, 钱家争产大戏仍是头版最爱。随着钱卓陈一案临近开庭, “豪门贼王”也少不了版面。再加上Starlight(星光)酒吧, 全世界最高的酒吧即将正式开业,这也是为金环白马的正式开业提前造势, 若是媒体不报,该着急的便是我。

金色车标在暴雨中驶进车库,呼啸的狂风立即被挡在了钢筋混凝土外。

我回复亨利短信, 告知他,我已到家。待我从车里下来走到电梯, 亨利又回了, 他也已到家,让我晚点有空联系他。

我收起手机, 进入电梯,抬头看了看摄像头。此刻在摄像头另一边坐着的定是钱生的保安团队。

电梯门一打开,一身隆重打扮的妈妈出现在我眼前。我知她这样精心装扮多半不是因为爸爸,而是为了迎我回家。但与往日不一样的是,钱太一句罗嗦都没有,而是用戴着闪亮大钻戒的右手食指,神秘兮兮地指了指楼上。

“爸爸在书房吗?”我从电梯里出来,面含微笑,“妈妈今日好美,浅黄色最衬你皮肤。”

“你乖啦,一会儿见到你爸爸,要是你嘴巴能这么甜……”妈妈忍着笑意小声回我,不过,她忍着的笑意变成了眉间忧愁,“他不在书房,在你的房间里。”

我抬了抬眉头。这我的确没想到。

“好,我上去了。”我往楼上走。

妈妈在我身后问:“要不要我送点甜汤过去?”

“不用。”我扶着楼梯,回头宽慰妈妈,“没事的。”

妈妈勉力一笑,欲言又止。

这自然不寻常。从小到大,爸爸去我房间的次数,屈指可数。

坦白讲,我不太开心钱生这个举动。我二十五岁,是一家跨国酒店集团的董事长,也是一家即将上市的科技公司的联合创始人,但在我的家里,我的父亲就是有这样的权力。

我推开自己卧室的房门,爸爸坐在长沙发的中央,双手捏着一个相框在看。

他一身常服,乍一看,好似与多数六十多岁的男性没区别。与几个月前相比,他没那么瘦了,而且把头发全部染黑,这样显得他年轻、精神一些。

另外,他戴了一块表。他其实不太戴这些玩意。讲是喜欢,也谈不上真的多喜欢,跟古董字画、豪宅豪车、私人飞机、陈年佳酿等等一样。于他而言,都不算什么。

但那不是一块普通的表。是前年夏天,狄兰送的。我一眼认出来。

“怎么想到来我房间?”我走过去,笑吟吟地问。

爸爸抬头,一脸慈祥微笑,“阿宁不欢迎爸爸?”

我保持笑容,“谈正事,还是书房更好。”

我已看到他手中那张照片是1995年夏天,他生日时的全家大合影。狄兰作为我彼时的未婚夫,也在这张合影里。我和Laura各站爸爸妈妈一侧,狄兰在我身边。狄兰的身边是亨利。

“聊聊家常。”爸爸亦真亦假道,他注意到我的目光,呵呵笑着,“这张照片,价值千金。”

此言非虚,哪家媒体都舍得出价。但钱生不是这个意思,他指的是我们家和宾廷家的合作。

我把包放在茶几上,在旁边沙发坐下来。

“威廉爵士同我讲,政府一年内会通过鼓励兴建摩天大厦的政策,高度不是问题,主要是在繁忙的地铁站附近。皇家学会的伦敦改造计划起了作用,上个月,工党上台以后……”我正要侃侃而谈。

皇家学会的众多成员即便不能称作工党的支持者,也在这一两年里与之形成了良好的合作关系。从去年到今年,工党对文化界的支持有目共睹,反过来,文化界也帮工党起到了积极的宣传作用。从去年年初打响的“伦敦争夺战”里,工党早早胜出。

我相信聪明的托利不至于对上个月的结果感到意外。

而以我对威廉.本廷克的观察,他早在那之前就与工党关系交好。否则他情人节的晚宴怎么会邀请工党的女士?如果我没猜错,夏洛特正是通过那位女士拿到了今夏在议会大厦的实习工作,而非传统家族政治路径。

“阿宁。”爸爸不动声色打断我,“他们家把这项地产开发的工作给了狄兰。”

我当然知道,尽管不是狄兰亲口告诉我的。我们四月份在纽约的结束是真的结束,但我和狄兰也心照不宣地明白,我和他并不会就此陌路。称朋友也好,合伙人也好,事实是利益关系没那么容易剪断。

“他有自己的事业,不会参与太具体的事务。”我接爸爸的话讲。哪个大家族的继承人不是身兼多职,忙归忙,许多事又不用自己做。

爸爸放下相框,直看着我,“本来我也想交给亨利……”

他故意停顿,看我的反应。

我睁大眼睛认真听他讲。

他愈加放缓语速,“他和狄兰是好朋友,又都是学建筑的,什么都好谈,阿宁,你讲是不是?”

“是呀。”我附议。

两个月前,我刚从纽约回伦敦就接到了爸爸的“那通电话”。不过,他既没有在电话里叫我回港,也没有提起亨利的事情,他只是问了问我任命新的CEO之后的想法。此后两个月,无论外界传什么,我和爸爸通电话,依然都对此事只字不提。

“亨利有没有跟你讲他的事?”爸爸沉思着问。

我看了爸爸片刻,“讲了。”

“怎么讲的?”

“他是收养的。”

爸爸在我说到一半时朗声大笑。他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像干裂的树皮。这是发怒时才会有的笑容,比拍桌子更有震慑人心的效果。

“我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收养一个福利院的孩子?你不觉得古怪吗,阿宁?”爸爸笑眯眯地问。

这是其中一家报纸编的故事:亨利亲生父母不详,他一出生就被扔到了福利院,适逢琪姨悲痛流产,于是收养了这个男婴。为了补充故事细节,使其真实可信,不知从哪冒出了一个福利院的知情员工讲愿意做证,并称爸爸和琪姨是难得的大善人。

“古怪。”我没有笑,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爸爸脸上的狞笑瞬间没了,他铁青着脸,目光炯炯,“就算是收养的,亨利也是你弟弟。就算他改了姓,也是你弟弟。阿宁,你同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