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回。那我知道她睡了。我也安然入睡。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接到了爸爸的助理的来电。
清晨下着小雨,湿度很大。妈妈、熙雅和阿东他们都没醒,我坐财叔的车到了医院。来时车里,电台财经频道在分析卓铭明日可能的波动。钱生入院也依然是几家大报重点关注的头条新闻。仍然有媒体在医院外面苦守。
医院走廊除了爸爸的保镖团队,没有别的人。爸爸的助理引我进ICU,我也没见到Chris。
窗帘开着,阴霾的日光照进病房里,爸爸靠在病床上看电视。却不是新闻,而是舒宜姐主演的电视剧。舒宜姐早早给钱宁打过慰问电话,还带了Justin的问候,这两日,只等钱宁有空,她肯定要去看她。
“早,爸爸。”我双手抱胸,靠在病房门框上,“有没有好一点?”
这样看过去,钱卓铭就是一个瘦削的老头。一半发根都白了,脸色憔悴暗沉,因为脸部肌肉的凹陷,皱纹密而深刻,仿若一下子老了十岁。
但他精神看起来不错,耷拉的眼皮下,眼睛里的力量感没有显著变化。
“好多了。”爸爸没什么气力地朝我招手,面含孱弱笑容,“让你们挂心,连夜飞回来。”
我走过去,站到床边。
他摊开手掌,我按照他的意愿,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与以前大不相同。
钱生出生于一个富裕家庭,他的祖父在广东有官职,他的父亲是G城最早做实业的之一。他一生没干过苦力活,但他的手一向很有劲。
此刻,他的手绵软无力,恐怕一杯茶也端不稳。
“刚才电视里放了耀耀、阿宁和你来医院的片段。”他脸上的笑容变大,是人在被爱的时候才有的欣慰笑容。
“你没事就好。”我在一旁坐下,斟酌半晌,看向那双男性的眼睛问,“为什么不做手术?”
二尖瓣狭窄的最佳治疗手段肯定是手术,他两年前就查了出来,理论上,越早做手术越能规避风险。
“方医生讲,现在是非做不可了。”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呵呵感慨。
小报瞎写,什么神算子讲他这几年不宜用刀,也不知他是不是信了这个。又或者,他有他的考量,偏要安排好一切再动手术。钱生的心思,谁又能真的完全看懂?
“嗯。就等你答应。”我低道,“昨晚安排的Chris在这里,他人呢?”
爸爸眉头一皱,显出不耐烦,“我让他走了。”不过是稍纵即逝的情绪,他又道,“你大哥也很孝顺。”
我微挑眉头,未出声。一时也猜不准Chris是否已经向钱生告密我的精神病。
“你来之前,宾廷有打电话过来。”爸爸盯着我的双眼,忽然讲。
我有点吃惊,“哪个宾廷?”
“狄兰。”爸爸一笑,眼里的自得不减,“威廉爵士的电话我没接到,助理代我感谢过了。”
“哦。他同你讲中文?”我开玩笑。
“他讲得很好。”爸爸畅怀,语意恳切,“他是你的好朋友,亨利,我还从来没问过你,就你看来,他是不是你四姐的良配?”
亨利;钱宁
POV:亨利
我松开爸爸的手, 平淡回答:“我讲得不算,要钱宁自己钟意。”
爸爸睁了睁眼,进一步询问。
“狄兰和我一样, 二十一岁, 还没有毕业。”我耸耸肩。
这样的说辞和态度, 在父辈眼里, 怎么看都像一个对谈论婚姻不感兴趣的年轻人。
那张满是病容的脸,果然浮出了然的笑意, “你的意思是你和狄兰年纪都还小?男孩子嘛, 我懂, 我也年轻过。”
他显然更多地误解了我的意思,但我不会解释。
“狄兰讲什么了?”我试着问。
“没什么重要的。”爸爸看似一带而过,眉间晃过思索。
狄兰没打给我,也没打给钱宁, 直接打给钱卓铭。且不考虑前日晚上, 钱宁和狄兰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以我对狄兰的了解, 这个举动怎么看都有“政治”意味。
至少, 狄兰不介意甚至有意让钱宁的父亲认为,两家的“联姻”关系并未彻底解除。
爸爸目光炯炯看着我, 语重心长,“前两年我问你钟意什么样的女仔,你讲钱宁那样的。爸爸挑来挑去, 只有Bella跟你四姐最像。我知道你们年轻人不喜欢长辈来安排这种事,但互相了解一下, 又没有什么损失。”他顿了顿, 伸手想要去拿热茶。
我帮他拿起茶杯,又帮着扶住那杯茶。
他喝了一口, 乐呵呵地讲,“护士小姐更细心。”
我接着玩笑话,“她们是专业的。”
“刚才讲到哪里……”爸爸自言自语着,“哦,你有女朋友也不要紧。爸爸和张生都理解。但玩够了,总是要结婚的。”
“Bella和钱宁一点也不像。”我淡淡道。
爸爸一愣,这一秒,他锁紧眉头紧盯我的眼睛。
我与他四目相对。当他想看明白我究竟在想什么时,我也在试图搞清楚钱生的心思。
他忽然大笑,但难以发出以往那样洪亮的声音,而是很虚弱的样子,“是,是,仔,我知道在你心里头,谁也比不上你四姐,你们一起患难……”他的笑容逐渐消失,沉吟着讲,“阿陈从监狱给我打过电话。我没有接,永远都不会接。”
“什么时候?”我缓缓问道。
“前两天。”爸爸对于我的反应并不意外,他神情严肃,“你也不许同他纠缠。我早已发过声明,我没有这个弟弟,他不是钱家人。这个畜生别想败坏我们家的名声,死了也不能进祖坟。”
由于钱生的影响力,在G城报纸上,提到钱卓陈时,不会带上卓铭集团,也尽力避免提及钱宁和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