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真的会带她来,如果你真的快乐……那么,我想我会的。也许不是百分百,百分之九十总是有。”钱宁诚心诚意看着我道,她的声音很低,我必须侧耳过去才能听清。“狄兰,我从来不想让你伤心。但是,亨利需要我,我也……需要他。如果我和你现在在一起,这对你也不公平,不是么?”
“公不公平,是我的判断。”我在她唇边低声询问,“那百分之十是因为什么?”
狄兰;钱宁
POV:狄兰
钱宁的唇瓣动了动, 发亮的深棕色眼睛转开去。她与我保持了一点距离,垂眼看了两秒黑夜里波光粼粼的河面,抬起头时, 她轻言细语地回答:“人性。”
“你的意思是, 你会嫉妒?”我看着她伪装从容的面庞, 嘴角微微翘起。
她没有否认, 但也没有作声,倚住栏杆, 回眸看去。
我也转过了身。
不出意外, 三双眼睛毫不遮掩地望着我们。
亨利目光幽深, 但他蓦地一笑,把手中的毛毯递给钱宁,“你饿不饿?”
亨利的手和我的手一样,多少有些皮肉伤。不久之前, 就在这片甲板上, 我们双手沾满鲜血, 眼神暴戾。尽管我才告诉钱宁, 我和亨利都不希望她见到我们的那一面,但另一个事实是, 对于亨利而言,那是最好的时候。无论他最终是否能“痊愈”,他今晚走出了1988年的船舱。
钱宁接过亨利手中的毛毯, 也在留意他手上的伤痕,“有一点。”
“我该死的能吃下一头大象。”杰瑞夸张地说。
“我也是。”诺亚半真半假道, “感谢你的电话, 我正吃到一半,但愿被我抛下的女人享受了晚餐。”
1980年凌晨的泰晤士河, 寒风凛冽,冰冷至极。发光的海狼号上,一片狼藉,激斗的痕迹全部保留。那不勒斯人送来的餐食,洒在我们前方的甲板上。
我们可以谈论这个夜晚,但也许直到很久以后,我们才能真正谈论这个夜晚。
在切尔西下船的时候,杰瑞调侃道:“GB一定被诅咒了。”
月下河畔,白船肃穆依旧,优雅依旧。
“我不介意高价回收。”我说。
杰瑞无赖地笑了笑,“感谢你的慷慨,本廷克先生,但恐怕我仍旧得拒绝你。”他晃了晃白色的支撑带,看着我,也看着我身后的女人。
“它现在可是一艘载满了故事的船。”诺亚一直在观察我们,尤其是钱宁。
钱宁的视线落在Glowing Barracuda上,仿佛穿透了它。
亨利在她身边问:“你在想什么?”
“Karma.”她说,但连忙又摇头,“不,不是什么因果循环,只是不可控的潜意识……”
我的手机这时响了,来电的是威廉.本廷克爵士。
我看了看钱宁,接通电话,“祖父,以你的年龄,即便是新年前夜,未免睡得太晚?”
“狄兰,我知道你不害怕在很年轻的时候死去……”那边老头子的声音有些暴躁。
“实际上,并非如此。”我远离人群。
冰冷的月光照在维多利亚建筑下她美妙的身姿,我又怎么会不惧怕死亡?
POV:钱宁
很久以后,我才能正视这个夜晚。不是我当时不愿意,而是许多事情,只有站在时间之外,才能够真正看清。
回到那天晚上,狄兰与他祖父的电话持续了得有十分钟。
他们显然谈论了今晚发生的事、后面可能出现的状况、应对的措施等等。然而,不管是我和亨利认真的发问,还是杰瑞和诺亚不正经的打探,狄兰都闭口不言。
那不勒斯餐厅就在不远处,法比奥系着围裙,等在店门口,已是热络地冲我们招手打招呼。
我侧过脸去看狄兰。
他颀长强壮的身躯和冷峭的眉眼,向来在无形中给人压迫感。伦敦冬天的风威力十足,体感温度要低上好几度。淡金色的卷发扬起,灯影下,泛着蓝绿的深眸朝我看来,“没什么可担心的,好吗?”狄兰声音低沉,如同夜晚的风吹过森林。
我点点头。但我一点也不信。他叫我骗子小姐,他自己也是职业骗子。
在我肩头,男人的手收紧,又松开。
我于是看向亨利。他住院以来,肉眼可见的变瘦削了。但不是不健康的那种。又或者,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面部轮廓注定会愈发成熟。
我当然能看出来,亨利对我同样有所隐瞒。
我能怪他们吗?我自己何尝不是?
这顿迟来的晚餐,让我们所有人在餐桌上狼吞虎咽。哪里有什么淑女绅士的样子。
一万年前,本没有淑女绅士。只有经历惊恐、饥饿的人们,迫不及待地满足马洛斯需求的最低层。
凌晨一点多钟,从那不勒斯人出来,我们决定在南肯分开。
银灰色劳斯莱斯前,杰瑞一手吊着支撑带,有模有样地跟亨利说:“早日出院,别常规像今晚那么疯,好吗?”
“滚蛋。”亨利玩笑骂道,又问,“你明天就回旧金山?”
“可能几个小时后。”杰瑞看看我,“我的假期结束了。”
“你的手还能工作?”我皱眉看了看他的左肩。
杰瑞的嘴唇浮出坏笑,他盯着我,伸出健康的右臂,“非常灵活……”
“闭嘴!”狄兰和亨利几乎同声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