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宁静静凝视亨利,没有更改他的决定。
此时,码头和泰晤士河上都有闪烁的警灯向我们靠近。
POV:亨利
我在伦敦第一次见陈叔是在中国城的一家餐厅,他开的。
那家酒楼是伦敦少见的中式建筑,一共三层,屋顶四角金色飞檐。进门玄关一尊二爷为金,一尊招财猫亦为金,其余主色皆为正红。这样的设计自然符合外国人对中国餐厅的期许。听他讲,主要的客人也都是外国人。
那是1988年的8月,我十二岁。
陈叔清矍潇洒,眼神够狠,像邵氏电影里的人物。
一晃八年多过去。
当我揭开巴拉克拉法帽看到是他时,是真的狂笑出来。
天底下怎么有这样胆大妄为又这样愚蠢的人?
“你以为1988年的事,还能再来一次?”我蹲下来看着陈叔的眼睛问,笑得像个疯子。
钱卓陈的眼神还是够狠,看着我时,恍惚还是那个“全世界最酷的”慈爱叔叔。
“好多人在找我,泰国的警察、G城的警察、英国佬、俄国佬……我不想在泰国等死。不如我来找你,亨利。你信不信,今夜我只打算邀你和阿宁去我船上做客?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还是这般能说会道,临危不乱。
我微微一笑,抬头时看到钱宁走来,我说:“你先闭嘴。”
我有不少问题想问钱卓陈,也许我会和他做个交易,但不是今晚。
警察们已经走了,他们也带走了船上所有的匪徒。
到此为止,没有记者赶来。除了法比奥,也没有附近的人目睹事件的具体过程。
船舱里,钱宁裹着毛毯,捧着热茶,坐在沙发上跟切尔诺夫问话。
狄兰在打电话,比警察稍晚赶到的诺亚.艾林也在打电话。
诺亚带来的家庭医生帮杰瑞处理好了伤口,他穿上衣服第一件事就是去吧台倒酒,脖子上已是挂了个好笑的白色颈腕支撑带。
GB号正在驶离案发地点,向西伦敦进发。
我走到钱宁身边,看向懊悔的切尔诺夫,“不,我不认为是你的失职。谁该死的能疯狂到在泰晤士河的中心区域动手?他以为船上只有你一个保镖,机会难得。他没想到你的人,还有伊桑的人都在附近。伊桑刚才也说了,他同样毫无防备。好在你们反应够快。”
我妈不许我告诉任何人我的病,包括陈叔。理由很简单,这涉及我的继承权。但现在看来,钱卓陈一定一早知道我的病,知道我十三岁时,我妈每两周带我去一次贝德莱姆。被盯上的是我,切尔诺夫和伊桑关注的都是钱宁,这事怪不到他们头上。
至于钱卓陈这样干的其中一个理由,和那些在大庭广众谋杀政治人物的凶手逻辑一致。就算失手,他也要制造出足够大的动静,他想让全世界知道他办了个大案。
他与我亲近也是类似的理由。我是他的勋章。我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他,他做过多“轰轰烈烈”的事。
“先这样,切尔诺夫先生。”钱宁接着我的话讲,她敏锐的目光从我脸上转至俄罗斯人脸上,“过了今晚,你放几天假。只是苏格兰场随时可能找你。等你回来,我们谈谈新合同。”
切尔诺夫郑重地朝我们点动下颌。他最后与诺亚互看一眼,离开了船舱。
狄兰和诺亚差不多同时挂断电话。
船舱里,挂在精致墙面的时钟,时针接近零点。
“苏格兰场想低调处理。”诺亚一扫众人先道。他走到吧台,在杰瑞身旁倒了点威士忌,嗤笑骂道,“我他妈差点以为你死了!”
“你想得美。”杰瑞坐在高凳上,一瞥他哥哥,再看我们,“敏感时间?敏感地点?”
“对,案件细节公布的话,必然引起公众恐慌。这是新年前夜,人们主动走上街头庆祝新年,毫无防备的时刻。本来恐袭就该死的够伦敦人心惶惶了。”诺亚抿着烈酒附议,他抬眼看向狄兰,“你那边是同样的说法?”
“是。目前确认没有记者收到具体消息。”狄兰淡淡道,他眼色略微复杂。
“法比奥会闭嘴,他从来不跟钱过不去。”杰瑞双手握着酒杯低笑,“不愧是来自黑手党的故乡,他不仅没跑,还替我们报警。一会儿在切尔西下船,去他店里吃点?我答应了总警司,GB号留给他们,结案时还我。”
所有人的脸上,或多或少浮出一抹笑意。
我坐到钱宁身边。杰瑞说,她先前出现了心理恐慌。但现在,她已没有任何生理不适迹象。刚才医生也给她检查过,确认无碍。
“这次是真的结束了。”我捏住她的一只手。
她与我相视,思索着一笑,“嗯。”然后,她放下茶杯,站起来,“我想去甲板。”
GB号正在经过威斯特敏斯特桥。
泰晤士河两岸彩灯闪烁,大本钟岿然耸立,还有几分钟就到1980年。
桥上、两岸不少人群,河面大小船只游荡。
冰冷的河风从四面八方吹来。
钱宁趴在栏杆上,凝望哥特尖顶下的钟楼。
我揽住她的肩膀,她的手抓住我绕过她肩膀的手。
她的手一点也不凉,暖暖的。
“那里要造一个世界上最大的摩天轮。”我指着南岸跟钱宁讲,“名字叫伦敦之眼,也叫千禧之轮,计划在2000年之前造好……”
诺亚在我身后接道:“迎接千禧年嘛。这种工程这几年很多,你和狄兰毕业以后一定忙得不可开交。”
“或许那时我们也会在这里迎接千禧年。”杰瑞含笑的声音,“据说会有盛大的跨年烟火,就从摩天轮里放。”
狄兰站在钱宁的另外一侧,他手里拿着一杯威士忌,故作一本正经,“2000年是世纪末,2001年是21世纪的第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