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1 / 1)

POV:狄兰

千禧桥的选址正对圣保罗大教堂侧面。此举的其中一个理由,显然是为了促进伦敦南岸与东区的繁荣。

这在遥远的维多利亚时代就已有规划。然则,一百多年过去,成效有限。

绝对不可小觑英国人在诸多事情上的先见之明与保守滞后。是的,这永远是同时存在的。

事务所的一行人,沿着泰晤士河畔勘察两岸。先前已经进行过实地测量,这里也是泰晤士河相对较窄的一处。

按照我目前听到的主设计师的构想,这座届时时隔一个多世纪的泰晤士河新桥,必然造价不菲。

即便投资人不在乎,当地议会和英格兰的媒体少不了说辞。

临近21世纪,各个领域,皆是雄心勃勃。以建筑行业来说,世界各地的大小城市,都有不少为迎接新千年而制定实施的“政治面子工程”。

目前的局势,两党相争,主战场必在伦敦。

我的祖父一方面在上院捍卫传统,一方面在下院寻求新的影响力,另一方面,他自己的报纸恨不能天天渲染“伦敦争夺战”,只嫌下院吵得还不够厉害。

至于威廉爵士当下真正的心思,是对南岸的一块地势在必得,以突破这座古老城市的天际线。

他当然也就重视这座桥梁的架起,并笃定地认为,我一部分是为了家族进入这家建筑事务所。

事务所的一名新合伙人放慢脚步,走到我身边,微笑着与我攀谈起来:“我二十岁的时候,对进入著名事务所实习不感兴趣,我更着迷于去世界各地探访神奇有趣的建筑。直到现在,这也是我的爱好。”

我看了看这名年过五十的著名建筑师。

他的作品曾出现在我们教授的讲座上,他也曾经作为我们的辅导课讲师,指导我们的小组作业。他对二战后东伦敦的建筑与城市规划颇有见解。复活节的假期,我和他还曾在“21世纪的伦敦”讲座上碰到过。

显而易见,如果你问他支持谁,他的答案只能是工党。但如果女王授予他爵位,他也绝无可能拒绝。而这并非一句偷懒的道貌岸然足以概括。

我没有说话,我知道他还没有说完。

“我们一般不招收Part1尚未拿到的实习生。”他意味深长地说。

我这时才开口,“那么为什么通过了我的申请?”

“你是我见过最有才华的年轻人,狄兰。我看过你的作品,听过你不少见解,亲自审核的你的简历,没有人会拒绝那样的个人陈述。”他笑着耸耸肩,眼睛下瞟我的纹章戒指,“总不会是因为这个。你比我这个老头子更清楚,即使在那里”他的下巴示意河对岸的City(伦敦金融中心),“这从来不可能单一起作用。”

“谢谢,先生。”我开了个玩笑,“建筑事务所的Hierarchy(等级制度)的确不比投行,但人们仍然对我不用代买咖啡感到奇怪,更不谈我无需在办公室画图画到死,而是被挑中来这里搬石头。”

刚才测量时,负责工程的公司那边需要有人搭把手,我没有理由不过去。

建筑师的实地考察和亲身体验实际尤为重要,我们并不是画一幅图挂在画廊里,而是需要将画纸上的一切变成切实的建筑。

搬石头时,我注意到泰晤士河畔许多石头表面的光泽,顺便提了一句桥梁色彩的问题。主设计师想法与我不谋而合。我不能说我没有一丝自豪。

“你很‘擅长’搬石头,没准也适合代买咖啡。”合伙人先生玩笑着打量我一眼。

我的衬衫袖口还在胳膊肘,接着他的玩笑道,“我只给我的未婚妻买过咖啡。”

“她是个幸运的姑娘?”

“不,我是幸运的那一个。”

“绅士的回答。”他认真看了过来,“Hierarchy对你会是个问题吗?”

我摇头,“我是在竞争中长大的。”

其实他不必问。他既然了解我的背景,那一定也了解我的公学所代表的就是这个,几个世纪以来都如此。又尽管社会达尔文主义过时了快一个世纪。但过时的,无非是理论罢了。

“当然,当然。”他连连点头,既有认同也有鄙夷。

鄙夷的对象,不针对我个体。

“噢,有个你的同学也申请了我们事务所,不过被我拒了。”他突然说,好像在等待我问是谁。

我没有问。我知道不是亨利,他明确告诉过我,他不会申请。

我看了看表,钱宁应该抵达希思罗了。

傍晚时分,我回到了白橡木。门口停了两辆久违的劳斯莱斯。

虽然有所预期,但我还是没想到一进拱门就听到了轻松的笑声与谈话声。

班克斯先生脸上则出现了同样久违的笑容。

我能读懂这个笑容:这幢宏大的建筑,终于不再那么冷清。

“我试镜那天,等待室里有几十个我这样的金发,大部分都是六尺,相信我,我再也不想看到那个场面,跟纳粹集合似的……”这是米卡夸张的声音。

“几十个金发的罗密欧?谁该死的规定了这么蠢的事?我以为罗密欧是深色头发。”我祖父紧接着挖苦道。

“真遗憾不能亲眼见到,但听着好像没有你之前描述的朱丽叶的选角有趣。”这是她。

她的声音带着轻盈的笑意。通常情况下,她自己不会有太大的情绪起伏,但却可以牵动听者的心。如若她也有明显的情绪波动,那听众只会被她百分之百操纵牵引。

我走至西厅,他们都朝我看了过来。

“嘿,狄兰,你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今天会早点下班”米卡靠在窗台上,眼神示意钱宁,拿着一杯热茶打趣道。

“我们都有一个任性的弟弟,以至于有时候你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你的天敌,不是么?”祖父坐在他最习惯的座位上,看了看我和钱宁,继续打趣。

我已走到长桌边。

这个季节是西厅阳光最充裕的时候,尤其近傍晚。

金色的阳光洒在钱宁姣好的身体上。她看着我,漂亮的脸庞有一抹淡淡的慵懒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