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一年多后,他积劳成疾,旧伤新病一起发作,一时病得难以下床。

偏偏新帝李桢认为他只是推脱,觉得他想拥兵自重,故意装病不听命令。

于是亲至他在金陵的府中,令他到已经沦陷的雍州边界领兵。

那时陆骘还没归顺李桢,李桢见陆骘日渐壮大,有些担心,才特意命他前往,想让他们对峙,互相消耗。

除此之外,李桢又交代他一件事:从拷问抓到的西南叛军得知,李玹的儿子可能还活着,兴许就在西北一带。你此去西北若遇见他,务必将他活捉回来。

为了确保裴椹会听自己的,李桢又将裴椹祖父当年被调往并州,间接帮李懋抢了李玹皇位的事也说了,并暗示裴椹:李玹和李玹的儿子都与你有仇,定然深恨你,你见到他,切不可手下留情。

梦中没有李玹解释这件事,加上裴椹去向燕王确认后,得知确有此事。

只是令李桢没想到的是,裴椹知道此事后,反倒觉得愧对李玹父子。

现实中攻破金陵的那晚,裴椹也终于梦到他和李禅秀在雍州边界重逢的一刻。

那是他刚到边界领兵后不久,许是天阴的缘故,他伤病再次发作,吃了药后,仍疼得不能入眠。

郎中也叮嘱他,这几日切不可见风。

可他不知为何,却忽然心血来潮,要到士兵们防守的地界看看。

自雍州沦陷后,每天都有从沦陷地逃来的难民,甚至有从西羌逃来的人。为防止这些人中混入胡人探子,边界的士兵检查十分严苛。

裴椹坐在车中,只微掀车帘看了片刻,就被冷风吹得头疼发作。

他很快放下车帘,正要下令说“回去”时,忽然听外面一阵嘈杂。

“站住,你怎么穿着西羌人的衣服?不是中原人?”

“因战乱流落到西羌的?我看你长得这么白,还又瘦又高,倒有点像西羌人,眼神闪躲,莫不是胡人买通的西羌探子?”

裴椹蹙眉,还未说什么,忽然车旁一名官员开口:“等等,我看这人有些面熟……嘶,裴将军”

那官员忽然转身,对他道:“这少年与废太子李玹有数分相像,可能就是圣上要抓的人。”

车外风声骤起,吹得车帘忽动,露出几许缝隙。

透过帘布的缝隙,端坐在车中的裴椹目光落在一名身穿异域服饰,面容苍白,眼瞳清澈,正极力掩饰眼底几分不安的少年身上。

这一刻,一丝莫名的熟悉浮上心头。

一切就像命运安排,兜兜转转,让他们在此又重新遇见。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结尾新增700字,主要是交代一个后续的事,原本想放在这章开头的,但想想觉得不合适,所以还是放在上章结尾比较好

第159章 前世番外2

被风吹动的车帘很快落下, 挡住了目光。

但那惊鸿一瞥,却深深印在裴椹眼底,以至于此后余生, 都反复回味。

只是彼时的裴椹还没意识到心中意动, 就因吹进车内的寒风一阵闷咳。

他抬手捂住唇,一阵闷咳后, 已是有些脱力, 心跳的加快似乎也有了解释。

缓过神后, 才得知那少年已经被人按跪在车边其实按年龄算, 对方已经十九。只是裴椹觉得他看着比实际年龄小许多,应是一路吃苦的原因,整个人苍白瘦弱, 分明还是少年模样。

裴椹想到那位曾被圈禁的太子李玹, 当年也是光风霁月般的人,不过二十年纪时, 便代天子南巡, 平定西南乱局, 造福万千百姓。

那样一个清风朗月的人,却落得那般下场, 实在令人唏嘘。若李玹没被圈禁,作为他的儿子, 眼前的少年也该是金尊玉贵地长大, 而非此刻这般狼狈、流离失所。

又或者,当年李玹成功继承皇位,这位如今说不定也是太子……

想到这, 不免又想到来边界前, 新帝李桢交代的那番话。

如对方所言, 正是自己的祖父帮李懋夺了皇位,李玹和他的儿子才会有如今遭遇。

裴椹心底怜悯之余,很快又升起愧疚。

他又闷咳了数声,缓过气后,声音沙哑吩咐车旁心腹,将车外的少年扶起,先送到馆驿休息。

方才道出少年身份的官员大为不解,正要说什么,却被裴椹的手下捂住嘴带走。

对方是李桢派来的眼线,原本今日出行,裴椹没告知对方。也不知对方是如何知晓,中途竟又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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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少年送到馆驿后,裴椹一时没想好该如何处置。

押送给李桢定然不行,但对方如今孤身一身,身边只有一个比他年纪还小的随从,乱世之中,亦不好就这么放对方离开,免得万一再被李桢的人抓住。

但将人一直带在身边,也是不妥。他身边眼线众多,此事早晚会被李桢知晓。

再者,那少年若知道他是裴椹,说不定会如李桢所言,深恨他,他又何必上前招人心厌?

也是因此,虽将人送到馆驿,裴椹却是一面也没露过。

黄昏,他独自坐在书房,看有关少年的资料是临来前,李桢命人给他的。

只是之前并不打算帮李桢抓人,也就草草扫一眼。此刻坐在烛火旁,仔仔细细读着卷上文字,少年的清隽眉眼又似在文字上浮现。

此时他方知,原来对方叫李禅秀禅秀,禅秀,他下意识在口中复念,想起李玹被圈禁那些年开始修佛,“禅”字与佛有关,或许就是因此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