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慈乖宝,面皮实在薄得紧,”宋夫人打量他一番,近几日颇有愁容的面容上,终于生出了一点发自内心的调侃喜意。
不过到底不忍,没继续逗弄下去,主动转移了话题。
“说起来,这身衣服挑得好,很是衬你,更得颜色。回去我要奖赏制衣的绣房,让她们多裁出几件送过来。”
我身上着的的确是新衣正是宋夫人上次送来的那批。
其中款式繁复华丽者多,用的都是时兴又珍稀的好料,我从中挑选的这件,制式还算古朴。
青衣白纱的三件,极为贴身,也不知是如何得知我的尺寸,严丝合缝地无一点误差,所勾画出的身形线条,便愈加显得利落漂亮。
颜色是素的,可这身衣物其实也称不上素净,在那白纱隐罩的青衣之下,用特殊的技法绣出了朵朵青莲暗纹,寻常看不出,只在光线映照之下、略微拂动之间,便仿佛能看到青莲绽开,交相辉映的景致一般。
再加上小公子实在生的好,那淡青出尘的颜色也衬得他肤色莹白,这身衣物都硬生生被显得俏了三分。
宋夫人心中颇有某种冲动,想要好好再打扮下阿慈,多给他换个几十身的时兴服饰唉!她平日对自己的衣着都没这么上心,皆是让侍女安排的。
好不容易压下这股冲动,心下还略微有些痒意,正想到一事,要与阿慈开口之时,她和阿慈中间,硬生生地挤进了一道身影过来。
宋星苒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他身形本便生的高挑,这会背脊笔挺如弓,存在感极强,正是严丝合缝地将阿慈遮到了身后,一点影子也不露出来。此时宋星苒莫名比之前看上去清爽许多,黑发高竖而起,露出完整的面庞,正有一股年少轻狂的俊气。
他唇角微微抿着,不知为何看上去有几分不高兴倒是更显出了点难言的威严,颇有宋氏继承人之风。
若是不知情的人,当然是很能被唬弄住的,但是知子莫若母,宋夫人看着,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心道宋星苒这霸道的性格,从小到大就没改过,只不过是成年之后会演了,能遮一遮,但看看他这会儿的表情!简直和非要争地盘的小狗似的!哪有什么出息。腹中的腹诽未尽,忽然便见宋星苒侧首,定定看着她,神色沉稳地喊了一声,“母亲。”
宋夫人略微一怔。
宋夫人心性豁达,虽然也有批命安抚的缘由,但她对宋星苒受伤一事,其实是很想得开的不想开也不行了,毕竟就老宋那副模样,她再不撑着口气做定海神针,只怕宋家都得被闹垮了。
说是这么说,但是对于宋星苒,也多少有几分担心。
此时听见宋星苒认出自己,不知为何,心里猛的一松,竟生出一丝酸涩之感。宋夫人有一些不可置信地道,“星苒,你、你想起来了?”
但宋星苒的反应,还是有些许古怪,他平静无波地喊完“母亲”后,又扭开了头,只顾盯着舟小公子看。
我见此情此景,哪里又不知晓宋夫人爱子之心真切。
此时无声一叹,解释道,“宋夫人。宋星苒记起了一些从前之事,略加引导,便可分辨种种,但也仅限于此……更多的,他还不记得。”
虽认得出母亲,却还是意识不到有关血亲的种种羁绊。
宋夫人掩了掩面。
纵使如此,也让宋夫人觉得很欣慰了。
毕竟宋星苒那些天的情况一日比一日严重,甚至出现了伤人和自伤的情况,到如今能心平气和地与他们共处一地、不逃避,还认得出亲人面庞,无疑是大大好转了。
这其中,宋夫人觉得那些药的作用,恐怕只占几分,要真说有什么“灵丹妙方”……他看向舟小公子,暗暗叹道,恐怕阿慈才是星苒的良药,老宋咧咧的那些话,倒一语中的了。
一直游离在人群外侧,一派高人气质的宋家主终于按捺不住浮动心绪,悄悄上前,冷峻当中带着些许希冀地看向宋星苒,“星苒,那你还认得我吗?”
宋星苒被他的声音吸引,再加上宋家主实在是凑近到了难以无视的程度,宋星苒便凝神静气,静静地盯着他,多看了几眼。
宋家主心神激荡,却只见宋星苒以一种谁都能发觉的“小动作”,偷偷将宋家主挤开来,继续以一种遮天蔽日的状态守在舟小公子身侧,紧绷的面容隐隐防备。
宋夫人笑了一声。
宋家主:“……”
我:“……”
宋家主骂骂咧咧地说了几句“不孝子”,紧接着,便说要操练一下宋星苒的修为,看他回忆起了几成的星宿决。
宋星苒自然是不愿意的只是在他表现出来之前,我淡淡瞥了他一眼。
其实这一眼绝无多少深意,只是让宋星苒老实一些,别太能闹腾了……丢人。而对其他事都十分迟钝的宋星苒,偏偏在这会很敏锐,一时呆在了原地。露出略微委屈的目光,老老实实地被拖着走了。
我:“。”
怎么感觉那眼神有几分哀怨。
身旁没了捣乱的人,宋夫人收回了目光,唇角还略微带着笑意,她看向阿慈,很是思量一番,“阿慈乖宝。”
“星苒的情况,看上去稳定了许多。你来南楚多日,让你一直待在灵地当中,总不是长久之计……”
我明白宋夫人的顾虑从何而来,未等她说完便答,“并不妨事。宋家准备的事事周全,我在灵地之中,未曾受过如何委屈。”
宋夫人摇头,有些惆怅,“你啊。”
她在此时并不深究,只是想起了先前,被实在不省心的宋星苒打断的那件事,“那先不提其他。明日是南楚的浣珠节,姨姨总不忍心,让你留在这样人影凄凄的地方。”
?[254]浣珠节
南楚盛产宝珠,而浣珠节也是南楚特有的节日。
原是给小人庆贺祈福的日子,小孩们去河边洗珠,来年缀在衣裳、头饰上做装饰,保佑年年安康喜乐。
这天格外热闹,小孩们少了拘束,被家长放出来一下就撒了疯似的玩。小孩的宝珠一般都不自备,可四处向人讨要一般成年者身上人人都配一包,也乐意给。宝珠在南楚价贱,一荷包就值半串铜子,但给出去是好意头,被小孩讨要的越多证明来年的福气越多。
人多也免不了乱,后来由怀瑾宗为首做先,让门下弟子来维持秩序,那些南楚本地的宗门都跟着怀瑾的作风,也自觉派出人来,便成了轮流看守。发展到后面,便俨然是一场人人可参与的节日盛会了,仅次春节、元宵,在南楚意义非凡。
凡人们开夜市、放焰火,好不热闹。又因有“仙人”坐镇,也几无拍花子的踪迹的的确确能看见那些出尘俊气的仙人,在天上踩着法器往来巡逻呢!
聚来的人气更旺,各色活动也更叫人眼花缭乱,但浣珠和要珠的习俗倒是依旧保留了下来。此时宋夫人温声劝说,将那盛景描述得好动人心,但最重要的,是想催着阿慈也去河边浣珠,等珠子拿回来,让绣房的人给装饰在衣摆袍角、或是缀进簪饰当中,佑个来年的好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