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剑门的二弟子察觉到师兄似乎有些分神,也心中奇怪。他只落于容初弦一个身位,此时也很好追过去,踩着剑在容初弦身旁恭敬道:“师兄,何事?”
他当然不会觉得师兄是随意分神,一定是有什么要紧事发生了。
“无事。”容初弦答。
虽然得了答复,二弟子还是觉得有些奇怪。方才师兄是向那处望去……他刚有微一偏头的动作,忽然被一道疾风糊住了眼睛,差点一个趔趄。
正诧异时,听见大师兄的声音:“守持自身,不可分心。师弟,你心气太浮了。”
得了大师兄的教诲,二弟子顿时觉出自己方才的确是心浮气躁、动作颇多。师兄都说无事,他却左右张望,没有一分沉静心性。顿时心中羞愧,受了教,恭敬地答:“是,师兄。弟子谨记。”
那一席白衣队列,很快也离开了视野当中。
我又坐回了池中,总有几分犹疑,越回想越觉得容初弦的反应大不对劲……电光石火间,脑中和骤然劈下一点灵光似的,忽然回忆起前世我所听闻的有关于容初弦的一些逸闻了。
说容初弦那一双天生金眸,是上古血脉流传,在他身上显化的格外明显。因此容初弦也保留了些血脉传承的好处,比方说那一双眼可勘破世间一切虚妄这么说可能含糊了些,大致就是有妖兽化身人形潜伏的话,躲不过他的眼睛,容初弦能直接看出原型来。
那些迷魂阵法,绕是再精心布局,他也能一眼辨明道路,不会被鬼蜮伎俩蒙蔽。
还有那些掩人耳目的法术,容初弦也是能直接看破,触及真相的。所以易容的术法,在他眼前恍若无物
我突然开始沉思,那我那类似障眼法的防御术法,在容初弦的眼前……?
好像触及到了我不愿意推测的方向。
此时我倒是比谁都希望,有关于容初弦眼睛的传闻,通通都是那些闲暇无事的修真界人士,编出来以讹传讹的了。
这种事不能细想,我此时再一回忆方才那一眼对视,我无比坦然的姿态,和容初弦骤然转回去的眼,便觉得极羞耻起来。一下将自己又沉入水中,半张脸都淹在飞溅的池水当中。
往好处想想。我此处白烟缭绕,看不大清,又没穿衣服没那些显出身份的登仙宗弟子袍,和我平日惯常带的配饰,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窗外又生着那样细密的花枝树木遮挡,容初弦说不定也认不出我?
最好别让人知晓,舟家的小公子,舟微漪的弟弟,是个白日奔.淫的人。
我暗暗咬牙。
*
惊雷长老体恤弟子,何况那重海古城也无甚大变动,便在客栈中又休整了两日。
直到听讯传来,海域似有变化,那海水更显清澈许多,以至于掩藏其中的古城形貌更被清晰勾勒出来,仿佛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原本海域刀枪不入,术法没入其中就无声消解,此时却能炸出一簇簇的水花来,想必异变也就在这几日了。于是惊雷长老也立即带领门下弟子诸人,各个使出神通来驾驭着法器,飞往那古城处。
其中,怀瑾宗的人具体一点,就是宋星苒前来,要结伴同行。惊雷长老这几日对宋星苒的印象非常之好,又觉得两大门派之间,就是要相处融洽,广结善缘的,于是也欣然应允,一同前往,也算互相有个照应。
我懒得驾驭法器,亲自动手飞那么久,舟微漪相邀,便也乘上了他的法器。
原以为舟微漪是要御剑飞行的,不过他可能是想以剑不好载人,坐着也不舒服,便换成了另一形状特异的法器。类巨大蚌壳一般包裹着人,可以靠着背,窝在其中。虽然形态看上去不太潇洒,却很有几分舒适。
宋星苒便偏要在此时追上来,飞在隔壁,那声音仿佛不受速度影响似的,很清晰地传来。
“舟多慈。”宋星苒道,“你这么大人,怎么还要和哥哥一起坐?”
我懒洋洋瞥他一眼,前几日的气已经消了主要是有别的事令我更生气,自然也旺了宋星苒那番举动了,只语带挑衅:“关你什么事?”
操持法器对于舟微漪而言,当然也不是难事,此时也很自然地分心,含笑道:“星苒兄,我听你这话,怎么渗着几分酸气……羡慕了么?”
宋星苒:“……”
宋星苒大声道:“羡慕?有什么好羡慕的?不就一起坐个破蚌壳么……走了!没意思!”
说罢,宋星苒踩着自己那枚折扇形的法器,一气飞远了,别的不提,速度倒是很快。
我在身后莫名其妙了会,突然间福至心灵哦,原来是羡慕我和舟微漪乘一个法器啊?
这也要酸,真是小宋鸡肠。
我有些幸灾乐祸地想,就他那个折扇法器,好看是好看了,但哪能载人,我要是舟微漪,我也不和他坐一处。
?[88]你也有病
重海海域深黑,暗涌波动。反常之处便在于越往前,海水却越见奇异清澈起来。一开始还有几尾水兽游动,到后来便不见任何游弋之物了。
水面清澈同明镜般倒映出层云,反倒衬得这处像是虚幻之地,处处透着诡异。
我坐在蚌壳中,扶着边缘去看向重海海域。湿咸海风刮过,海面却不见一丝涟漪,而那底下透着神秘、危险气息的古城,却被勾勒得愈加明显了。
心潮涌动。
而在此时,舟微漪似乎是看见了什么人,主动驾驭着法器上前招呼道:
“初弦兄。”
“……”我身体微微一僵。
旺了舟微漪和容初弦是好友了。
早知道就不偷懒坐在舟微漪法器上了。我暗暗懊悔。
舟微漪在修真界内虽口碑极佳,左右逢源;但那也是奉承他的人多,舟微漪真正相交的好友数目其实不多但容初弦算一个。
并非来源于祖辈的关系继承,而是这两人单独的、于对方剑术的惺惺相惜。舟微漪也曾在我面前,赞过容初弦是当世不多的真君子。
放在往常,我也不会多心慌。就算对容初弦有几分前世愧对的心虚,但今世似乎关系尚算融洽。他“搭救”过我一回,又赠过我几年的生辰礼,我猜测是看在舟微漪的面子上,但也一一回过了礼,勉强算是周全。
可偏偏,两日前所发生的事……我一时脸无表情,微蜷缩的手却透出几分紧张来。
我是该期盼容初弦已经旺了此事,还是该先祈愿,他根本没发现那白日……之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