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艰难地转过头看她,只见那娇俏的脸上布满了恶意的嘲弄。

“狗阉人可以找大夫给你解其他的毒,但有一味毒,是绝对不可能被解开的,你恐怕一点儿都不知道吧?”

“因为那是失传百年的苗疆秘蛊,只要没有被操纵,便只会安安静静地潜伏在你的血脉之中,哪怕是华佗再世,也不可能脉得出来。”

她附身贴近我的脸,像再观察什么有趣的物件一样,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表情。

“但若是母蛊被激活,哪怕天南地北,只要操纵者愿意,你便求生不得,求死也不能,只能在无数个日夜中活活体会脑子被啃噬殆尽的痛苦,直到最后,变成活、尸、傀、儡。”

“没错,唯一的母蛊,在殿下手里。”小宛笑着说完这句话,终于松开了捏住我穴位的手,疼痛很快随之消失,但那柄匕首仍稳稳地横在脖前,我一动都不敢动。

“怎么,殿下愿意放你一条生路,你仍要不知好歹地维护那个阉人吗?”

刀锋慢慢上移,威胁地刮过我的喉结,小宛玩味地问。

我的心砰砰直跳,半是因为危险,半是因为震撼。她也不急,就这么游刃有余地等着我的回复。

我不知道今日院外的守卫为何没有催促,等了又等,脑子里乱成一团。良久,才咽了咽口水,沙哑开口:“殿下需要我怎么做?”

桌下的手攥得太紧,已经将自己的掌心掐破了皮,浸到冷汗,火辣辣的疼。

小宛嫌弃地打量了我一眼。

或许是对自己的强势地位有着绝对自信,又或者是我现在的样子实在太过废,她倒没有多加疑虑,很快便冷笑着撤掉了我脖子上的匕首:“好好听话不行,非得本姑娘动手,真是贱骨头。”

我听在耳里,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总之这段时间先摇着尾巴讨好那阉人,让他给你解开这条狗链。”她踢了踢垂在地上的铁链,收刀入鞘,“我会回去跟殿下作进一步商量,等你能在这府上自由活动了,再告诉你下一步任务。”

“好。”我深吸一口气,点头。

再抬起目光时,她已经收回了刚才那副模样,重新变回了乖巧顺从的婢女小宛,优雅地挎上食盒,朝我福身行礼:

“那么,柯公子好生用膳,奴婢告退了。”

转换的速度之快,让我不得不佩服,一时之间倒说不出什么话,只能沉默地目送她转身离开。

门扉被慢慢带上。

空气中传来一声微微的轻笑,娇俏活泼,清脆悦耳,仿佛真的是个活泼单纯的婢女。

“公子可别让奴婢与殿下等得太久哦。”

群?1~22~49?整理.221--1 1:12:

二十五

一个人在寝殿,我反反复复地想了很多,想自己身上的蛊,想殿下要我做的事,想随时会再来的小宛,以及……九千岁那夜的眼泪。

我不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中所占的份量有多大,我的行为,又能在殿下和九千岁的争斗中产生多少影响。只能不间断地在脑海里推演,企图寻找一个两全之法。

哪怕心知肚明,殿下与九千岁中必定会有一个胜负,败了,就要面临万劫不复的惨烈结局。

小宛虽然心急,却并没有给我设下具体时间,想来也是知道我近日与九千岁接触的机会少之又少,我心中原本还在庆幸现下的情形给了我拖延时间的绝佳理由,却没想到变故来得那么快,快到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那日是十五沐休,九千岁在忙碌了大半个月时候终于得了空,便心血来潮地解了我的脚链,带我去了后花园人工挖建的温泉池子里泡澡。

这我不是第一次来,但还是自从被拘谨以来第一次被带出寝殿。如今大概已到了夏末,气温不再咄咄逼人,而池水的热度不像天然温泉那么高,泡在里头倒是舒适宜人,连时不时发疼的经脉都觉得舒展不少。

此处开放露天,我与九千岁都穿着里衣里裤入水,九千岁像是怕我跑了,一只结实的手臂始终都圈在我的腰上,两人轻薄的衣摆在水中漂浮着缠绕在一起,水雾缥缈模糊了视线,暧昧异常。

我昏昏欲睡地往后半靠在石壁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脑子里却仍记挂着卧底之事。

为了好看,池子的石壁修建得并不平整,而是嵌了大大小小的鹅卵石,这样靠着并不舒服,九千岁靠过来,将我抱坐在他怀中,我没有动,放松身体靠在他的胸膛前。

“小景。”他轻轻唤我,轻轻的,不知为何有一股隐约的低落之感。

我抬头看他,他也看我,眼神黑沉沉的,看不清情绪。

“你不开心。”湿漉漉的手抚上我的脸,若有所思地摩挲,水雾模糊了他的脸,也模糊了他的声音。

我觉得他今日有些异常,却不是那种之前常有的那种阴怒,而是像各自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而产生的隐忍,似乎是伤感,又似乎是解脱。

九千岁将我转了个身面对他:“你乖乖听话,不要再去见外人,我便给你解开铁链,和先前一样,嗯?”

这是我始料未及的情况。

不知他为何会突然改变主意,若是换作五天前的我,大概会想也不想地答应,可是现在,我却宁愿他一直拘着我,永远不给我与他重新亲近的机会。

因为一旦我被解了禁,便意味着小宛很快就会找上门来,给我发放下一步的任务。

但,若是我此时拒绝,不仅九千岁会起疑,若被小宛察觉到,我自己也恐怕是凶多吉少。

脑子里乱哄哄的,一时根本不止该作何反应。

见我不答,九千岁难得地放柔了声音:“你可以说话。”

他摸了摸我的发顶,抬手的时候衣领松动,露出了胸前一点肌肤,我眼尖得看见那上头有浅浅的伤疤,与他背上的鞭伤如出一辙,我先前猜测该是上任东厂厂公所为,却没想到胸前也有。

心中突然涌起一股隐隐约约的痛。

他……在当上厂公之前,应该吃了很多旁人一辈子无法想象的苦楚吧,不仅是身体上的折磨,还有承受外界对太监无时不刻的践踏与谩骂,忍受来自四面八方的白眼,绕是普通的八品小官都可以在心中暗自啐他一口。

可即便如此,他故作残暴狠戾的外在下,还是藏有一颗柔软的心,会渴望温暖,会卑微地祈求爱,会小心翼翼地观察我的情绪,默默地对我好。

我真的,不愿意伤害这个人。

哪怕另一头是自己至今无法放下的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