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玺轻轻点了头,“嗯,大学的时候有考虑过服装设计,虽然没选这个专业,但也听过一学期的选修课。”
卢枝便借着上学时候的事儿和他聊起来,说陆南渊其实成绩不怎么好,专业课全在及格线前徘徊,基本上所有的精力全都耗在工作室里了。要不是他讲礼貌也会说话,那些老师肯定通通给他挂科,让他和学弟学妹一起开开心心参加补考。踩完人后她又语气一昂,滔滔不绝说起了自己是多么优秀,科科都拿A,奖学金也总有她的份,结果一份都没花自己身上,也全拿去搞研究了。
她摇头晃脑,压根不在意旁边那道刺一样的视线,说了一堆陆南渊的坏话,直到最后才带了些人生感慨地幽幽叹口气,“不过学习成绩真的算不了什么,当初六十分天王已经成了现在知名公司总裁了,而我这个好学生到现在还在给他打工呢。”
这虚伪的话让陆南渊一时无语,心说这总裁只不过是个职位,你分明也是老板之一。他站起身去从柜子里拿一次性纸杯,打算给封玺倒杯水,结果发现水桶空了。卢枝说今天送水工人正好请假,一天不喝水又不会渴死,她就没管这事儿,倒是几百米外有一家茶店,要是想喝可以过去买,来回也就二十分钟。
陆南渊没办法,拿着钱夹出去了,离开前还不忘叮嘱卢枝别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卢枝一个余光都懒得分给他,埋头继续画那张设计稿。等屋外的门被关上后,她笑着和封玺说:“陆南渊这人很好的,虽然你和他相处时他话可能不多,但他心里想的可复杂了。他呀,是那种认定了一件事就咬牙做到底的人,对认定的人也一样。”
封玺也笑了:“好巧,我也是这种人。”
“我之前还有些担心他,怎么一个一直正常的朋友忽然说去玩性虐了……现在看来他依旧是正常的,我挺替他高兴。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开玩笑的,如果有哪里冒犯你了我先道个歉。”
“他和你说过?”封玺有些意外,但看见一旁的雕刻设备也瞬间反应过来了,“哦,项圈上的名字是你帮他刻的。”
“对,我大学就学雕刻的,筹不到款时就靠给人做做模型来换钱。你要看我的作品吗?在第三排书架上那本紫色的夹板里,我自认为有一部分还是能拿的出手的。原本也不会多少设计,全都是生活所迫,甲方全把你当无敌工具人来用,不会就自己摸索呗,结果最后还是便宜了陆南渊这家伙,连设计师都省的请了,稿图加上小样制作全靠我一人完成,呸!”
封玺觉得这人还真的挺有意思,笑着将夹板拿下来翻阅。这里记录了一件件作品从平白无奇的材料逐渐被打磨到有棱有角富有灵魂的过程,设计理念的字体龙飞凤舞,下面还写着当时的售出价格,不满意的还会画个哭脸写几句“生活不易我不生气”的话,一本看下来倒像是在看什么故事集。
靠后几页出现了关于抑制圈的资料手写稿,密密麻麻好几张,字迹和颜色都有所出入。卢枝说资料是研究室里的人一起整理出来的,因为里面涵盖着的都是他们所有人的心血,所以哪怕信息有误到现在也没舍得丢掉,还留在了这里。
“后面有我这辈子设计的第一个抑制圈呢,因为是生平头一回,所以又紧张又兴奋,一张图画了我好久,没事就去听图案方面的设计课,那老师又特别火,次次没空位坐,我就只能搬个小马扎蹲角落里听。结果学的也不是很好,试了很多稿都觉得不是太浮夸就是太僵硬,最终全票通过的还是一张看上去普普通通没什么两点的。”卢枝靠过来替他往后翻了几页,露出了她口中那件抑制圈的初版图纸,“喏,就是它了。虽然长得一般般,但我还挺喜欢的,毕竟也算我第一个孩子嘛。”
封玺一看,愣了。他无比熟悉这张图上所画的东西,正是陪了他好多年的那款旧版抑制圈图,他的指尖曾抚摸过上面每一个细节角落,就连让他默写他都能原封不动地复刻下来。
“样板做出来后虽然防护效果有漏洞,但也足以在当时凑合过度用一用了。不过有些可惜,我们当时还找了家报社想开记者发布会的,结果陆南渊这家伙不知路上干嘛去了,说把它不小心给弄坏了,报社以为我们一群大学生在唬人,也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本来大伙还挺生气,但看到他灰头土脸一副干过架的样子出现,也没谁问缘由,研发品坏就坏了,只能说质量不达标嘛,重新做一个就是了。”卢枝耸了耸肩,脸笑得像一朵绽开的花,“十几人一窝蜂打好几辆车全把他给送医院去了,结果医生说只是擦伤,当时看我们风风火火冲过来还以为是有什么生命危险,急着出来白大褂都穿反了哈哈哈!”
封玺摸着那张图,心砰砰地跳着,一开口声音都有些梗,“但第一个发布抑制圈的不是灵木集团吗?”
“嗨,灵木毕竟是个挺厉害的大公司,他们比我们晚一周吧,我们又不可能在一周就弄个新的出来,也就算了。那时候是冲政府奖金去的,奖金没拿到,研究室也撑不下去,大家各奔前程该工作工作该回老家结婚回老家结婚,只有剩下来几个人还坚持着互相辅佐注册了公司,一开始全为爱发电,不过到今天也算是苦尽甘来,都过上了各自想要的生活吧。”卢枝说到这儿,笑意一收,伸手郑重地拍了拍封玺的肩,“他会对你很好的,他那么努力为了Omega,他一定一定会对你很好。”
门被推开,陆南渊拎着三个小提袋走进来。
“嗯?你们在聊什么。”他将买来的茶饮放到桌上,还附加将一杯布丁放在封玺面前。
卢枝笔一丢大叫起来:“没我的份啊!亏我还替你说了那么多好话!”
陆南渊在封玺旁边坐下,替他把塑料盖打开,眼抬也没抬地理所当然道:“只有一个,当然给他。”
封玺愣愣地看着,接过递来的勺子都有些心不在焉。陆南渊也察觉到了他情绪不对,皱着眉看向卢枝,后者也茫然摇头,一副“我可没乱说话”的模样。倒是封玺往嘴里塞了口布丁,忽然想到什么般朝他伸出了手,“手机给我。”
陆南渊从口袋里掏出来转交到他手上,“……怎么了?”
封玺没说话,看着屏幕上的请输入解锁密码提示,想到了之前陆南渊告诉自己密码是他们相遇时的日期。他在酒吧里见到陆南渊的日期是在夏季之初,也就是回国后没两天。他按着键盘输入下六位数字,却显示密码错误,请重新尝试。他并没考虑陆南渊是否修改了密码,那只可能是自己输了。但他不对自己的记忆产生质疑,而是毫不停顿地输进高中时令他至今难忘的那天日期。
他差点遇害,又关键时刻遭人救下的日期。
他记得他那天满身淤泥地回了家,要哭不哭地钻进浴缸里拼命搓洗,忍着疼偷偷摸摸给自己破了的额头上药,然后紧紧攥着脖子上多出来的金属圈整夜未眠,害怕得抖个不停,再暖的空调都吹不热他的身体。那根抑制圈保下了他的半条命,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给了他无穷的安慰,他时刻铭记着一双干燥温暖的手将它扣上自己脖子,然后温柔地告诉自己都会好的。
锁屏被解开,存着各式各样图标的桌面出现在眼前。他完全顾不得还有第三人在场,猛地扑上去将陆南渊紧紧抱住了,“原来是你。”他用力地抓着陆南渊的衣服,浑身微微发颤,直到那双手又一次揽上来将他纳入怀里,他才又喃喃重复了一遍,“原来是你。”
第38章:END
“您愿意吗?”
陆南渊一直都知道,封玺就是当年自己救下的那个小男生。
常言一见误终生,他也第一眼就栽在了封玺身上,从未有过那种脑子一热冲上去干架的冲动。他毕竟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没有学过什么招式,但好在年轻灵活,比那喝了酒的醉鬼更有头脑。
他到现在都不敢细想,要是当时稍有闪失,自己是不是也会缺条胳膊少条腿。
当时的感觉还模棱两可,只知道心里着急,所有的念头都是要保住人。东西送也送出去了,奖项没就没了,结果连个人名都没问到。后来好不容易回到那个巷子边蹲点,希望能蹲到让自己难忘的少年,一蹲蹲了一个月,最后才得知对方搬了家。
他唯一的线索就是那副脏兮兮的画,风格显著,过目难忘。以至于在很多年后,他一眼就知道哪个叫AchorX的画家就是自己在找的这个人,越是了解,就越是着迷。他自以为是萍水相逢,封玺没什么理由记得住他,但还是带着点孤注一掷的气魄往前冲了,为了圆完他那么多日夜间的念想。
“是,是我。”
他轻轻地搂着他的小画家,“我没有想过用恩情来约束您,我希望您是心甘情愿地和我在一起。”他有好多承诺都没来得及讲,他想告诉封玺他现在已经学会打架了,会比他的父母更疼爱他,会带他去很多地方开阔眼界,编织填补好一个又一个美梦。
但他终究还是没有说这些话,只在封玺耳边似有若无地留下了一吻,用缓慢的语速沉声道:“我是您的,以后一直都会是您的。这个项圈我永远不会拿下来,我向您发誓我永远忠诚于您。”
卢枝在一旁托着腮咬吸管,满眼生无可恋,“再继续这图我不画了啊,你们跑这儿是拜托我设计的还是强迫我吃粮的?”
封玺这才松了手,陆南渊却依旧没放开他,似是很不想让这场意外的投怀送抱马上划上句号,依旧贪心地汲取着他身上的温度。封玺对这种有点尴尬又温情的情况不太拿手,一时话都不知该怎么说,还是陆南渊学着他在医院里说的那句话,颇为不要脸地将卢枝给堵了回去:“玺玺是我主人,所以我黏他是正常,抱一下又不会妨碍你画图。”
他语气带着一股浓浓的骄傲劲儿,卢枝见了鬼一样捂住了耳朵,再听下去怕都玷污了自己。封玺不禁弯了唇,很快笑出了声,也不管什么有无人在场了。他现在只想好好抱一抱陆南渊,用巴不得把人揉进骨髓中的力度告诉男人:“这可是你自找的,就算以后你要跑,我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了。”
陆南渊低叹:“一颗心都给您了,还要我怎么跑。”
两人维持这个姿势多久,卢枝就在一旁看了多久。最后她整个人都麻木了,全心全意充当起透明背景板,不知是不是受了刺激,天还没黑就改好了几份稿,后称自己到下班时间了坚决不加班,其他的等这几天空暇时会完成的,并且还提出同城快递这种操作更好一些,她近期是不想再看见陆南渊了,有什么事儿都短信联系吧,她也要去追求人生中的春天去了。
封玺隔了几天给家里打了电话,告诉封妈妈当年那个人找到了。本来他还想卖个关子,谁知封妈妈在那边打了个哈欠,说什么叫找到了,那人不就是小陆么。封玺诧异半晌,问怎么知道的,是陆南渊提到了这件事?封妈妈说是玄学力量大,老爷子研究这些这么长时间也不是白说的,一眼就看出你们之间有缘在,并且还维系好几年了。封玺听完后鸡皮疙瘩就没消下去过,觉得神奇不可思议,挂了电话后和陆南渊说起这件事。陆南渊摸了摸鼻子,笑得像个傻子一样,说那他可就是爷爷认定的孙婿了,板上钉钉了。
日子还是照常过,卢枝的图也一张张全都寄到了公司,经过讨论开会后最终定了稿,紧赶慢赶总算在工厂放假前一个月投入生产线,预购也发布到官网首页,封玺也出了点微不足道的力,给新年款设计了特签和祝福语。他的退圈消息已经慢慢散出去,不少人猜他是不是决定走商业化路线,这次和响望的联动可谓是他悄无声息了几个月后首次亮相,让预定人数第一天就险些破七位数,这一露头瞬间不少商家找上门来,想要求AchorX一同合作,借他的名号来引客,结果问东问西谁也不知道AchorX到底该怎么联系上,神秘到至今没有人知道他究竟长什么样。
初雪落下的当天,陆南渊准时下了班。他以前从未关注过天气,只知道下雨带伞,降温穿多点。世间的所有景色全都在封玺到来后有了吸引力,为了能在今天腾出时间,他在一周前看到天气预报时就开始加速清工作内容,总算在这么忙的阶段里腾了个时间,将封玺接到外面去吃晚餐。
封玺是喜欢大自然每一处馈赠的,透过车窗往外看时,眼睛似乎比路旁的街灯还要明亮。他拉开了车窗,也不顾呼呼往车里灌的冷风,空手去接漫天飞舞的雪花,等到了目的地后两只手都冻红了,一股脑全塞陆南渊暖呼呼的口袋里了。
两人在定好的位置上坐下,这个日子里整个餐厅都是人,但陆南渊特地预约了靠落地窗的地方。烛光晚餐这种事情他之前在家里给封玺准备过,只不过后来那些蜡烛全都用在了自己身上,压根就没有半点浪漫气息,只剩下一地狼藉和淫靡。封玺也明显和他想到了一处,笑得有些居心不良,问他是不是又怀念餐厅公调了,想在这么个日子里再来一次。
那副狡黠模样让陆南渊舔了舔唇,心里有些痒,后悔没有包场把人压在落地窗上做一次。但他今天还真不能乱说,他接下来还有别的事要做,怕是说了惹了对面青年不乐意,所有的计划全都给泡汤。
服务生把点的餐一一送上,封玺握着刀叉与他闲聊了会儿最近公司的事,又说有一件事要告诉他。陆南渊替他倒了果汁,摆出洗耳恭听的态度,“你今天心情很好。”
封玺没个正经:“能和上了财经榜的陆总一起吃饭,我心情自然很好。”
陆南渊回敬他:“能与AchorX共进晚餐才是我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