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山红着眼站起来:“林长风!你算什么东西?这是我的家事!”
“很快就不是了。”林长风从怀中掏出一张文书,“十日后便是婚期,届时她们母女三人都会搬去林家。”他顿了顿转向我,柔声道,“对了,婉娘,县学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两个孩子随时可以入学。”
我笑着冲他点点头,谢怀山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当然知道县学有多难进,那是要真金白银打点的。
“你……”他的声音突然哑了,“你对她们……”
“我对她们好,因为她们值得。”他弯腰抱起二丫,另一只手牵起小桃,“走吧,叔叔带你们去买笔墨纸砚,准备入学!”
两个孩子欢天喜地地跟着他走了,从头到尾没再看谢怀山一眼。
而谢怀山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根摔烂的糖葫芦棍,像极了那些再也拼不回的时光。
7.
深夜,我正在灯下缝制嫁衣,忽然听见房门被轻轻叩响。
“婉娘……”谢怀山的声音沙哑地传来,“你开开门,我有话跟你说。”
我没有动,针线在指尖穿梭,红色的绸缎上绣着并蒂莲,一针一线都是新的开始。
“我知道你听得见。”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婉娘,我真的知道错了……”
“这些天,我一直在后悔……”他的声音哽咽,听起来应该是喝了酒,“当初为什么要想出那样的主意,为什么要让你们母女受这样的苦……都是我不好,我不是人……婉娘,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发誓我一定会对你们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狠狠抽了自己两巴掌。
我放下针线走到窗前,透过窗缝看见他站在门前,佝偻着背,再没有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你喝醉了,回去吧。”我隔着窗子,轻轻开口。
他猛地抬头,声音里多了一丝希望:“婉娘!你在关心我对不对?”
“不是关心你,”我平静地说,“孩子们已经睡了,别吵醒她们。”
“婉娘……”他的肩膀垮了下来,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放在门前,“天冷了,帮我给孩子们添件冬衣吧,别再冻着……”
脚步声渐渐远去,我打开门,看见地上放着一包碎银子。
我笑笑,有些东西来得太迟,便再没有意义了。
那天之后,谢怀山像是变了个人,他开始笨拙地靠近我们的生活。
每天清晨,我推开门时,都能在门前发现点新添的物件。
有时是一包桂花糖,有时是几朵绢花,甚至还有小桃小时候最喜欢的布老虎。
谢怀山像是要把这两年缺失的父爱,在一朝一夕间全部补回来。
“娘,我已经长大了,不喜欢布老虎了,”小桃把布老虎塞回我手里,“大伯今早又躲在巷子口偷看我们,他最近好奇怪啊……”
我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望向窗外。
院子里,水缸里的水满得快要溢出来,磨盘擦得锃亮,连磨柄都缠上了新编的草绳。
这几日,谢怀山总是天不亮就来,做完这些活就蹲在巷口,等我挑着豆腐担子出门时,远远地跟着。
有次二丫的鞋子掉进水沟,还没等我弯腰,他已经踉跄着冲过来,扑通一声踩进泥水里,小心翼翼地把鞋子捞起来,用袖口一点点擦干。
“大伯……”二丫怯生生地喊他。
他浑身一颤,眼眶突然红了,抖着手想摸摸二丫的脑袋,却又讪讪地缩了回去。
我这才注意到,他右手虎口处有道新鲜的伤口,血痂还没结牢。
他的目光在二丫脸上流连,嘴唇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
“给……给你……”他声音发颤,里面是几块芝麻糖,“你小时候最爱吃的……”
二丫没接,往我身后躲了躲。
谢怀山的手僵在半空,糖块从破了的油纸里漏出来,一颗颗掉在泥地上。
他慌忙去捡,但动作太急,伤口处渗出血珠,在芝麻糖上留下几点暗红。
我别过脸去,其实这些天他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
他躲在墙角看孩子们玩耍时,眼里藏不住的渴望,还有每次靠近时,那小心翼翼又满怀期待的模样。
我知道他想挽回,可是有些裂痕,就像这些摔碎的芝麻糖,沾了泥,染了血,终究是拾不起来了。
8.
也许是眼看着我和林长风的婚期将近,李氏终于坐不住了。
她开始在街坊四邻间散播谣言,逢人便说:“你们不知道吧?那苏氏早在我儿活着的时候,就和那林长风眉来眼去了!如今我儿尸骨未寒,她就急着改嫁,可见是早就勾搭成奸!”
她大概以为这样我和林长风便会被戳脊梁骨,可这一次,她的算盘又落空了。???
大婚前五日,我照常在街角卖豆腐,李氏又在不远处同街坊们说闲话,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我正要上去分辩几句,却没想到卖菜的张婶第一个站出来:“谢家老太太,你说话可要凭良心!你儿子死后,苏娘子这两年是怎么熬过来的,咱们街坊都看在眼里。她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磨豆腐,天黑了才收摊回家,要真是跟林掌柜早有勾结,日子哪能过得那么苦!”
“就是!”隔壁的王婶也插嘴道,“林掌柜是正派人,每次来买豆腐都规规矩矩的,哪里像你说的那般龌龊。倒是你们,儿媳带着俩孩子过的这么苦,也不知道帮衬一把,真是好狠的心啊。”
卖肉的刘婶突然“呸”了一声:“谢老太太,您这算盘打得响啊!造谣儿媳不检点,好让她嫁不成,以后还能给你养老是不是?你儿子都死了两年了,你也行行好,放人家孤儿寡母一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