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拿外套的手停住了:“也没有,他也会等我的。”
“是吗?”教员抱起手臂,“好吧,应该是值得的。”
白石一下就有点上火,因为这个女人把他说出来的、没说出来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连同他学习“笑容”的理由,这场发生在傍晚的奇怪“学习”,如果被拿到阳光下,让裴苍玉他们看起来,简直觉得可笑,他的生活和裴苍玉割裂至此,他的性格和正常人相距甚远,然后这个女人说“应该值得”,让白石靠近那一边的尝试看起来如此可悲,好像一个残疾人试图去和博尔特比跳栏,好像他连这种努力都分外可怜。
白石把衣服放回去,尽量让自己的口气显得稀松平常:“那就让他等一下吧。”
说着他坐了下来,给裴苍玉发了个短信,让裴苍玉在学校等他一起回去。
裴苍玉很快地回“好,你去哪儿了?”
白石却摁灭了手机,放到了桌上,敲起腿,优雅地敲着桌面,尽管他现在还没能学会从容余裕,不过他还年轻,总有一天会做到的。
商教员笑着从他身后绕过,在他背后的时候,突然弯下身,压着他的两肩,贴近他的耳朵,轻轻地说:“你脾气可真差。”
白石没动:“就这样?”
她在耳边笑了一下,带起暖洋洋的热气,香水味席卷白石全身,白石能听到她嘴唇张开合上,带起的唇彩勾连声:“你性格太扭曲了,我真可怜他。”
白石顿时觉得很愉快,因为这句话暗含着,“他”逃不掉,在白石听来,简直算是祝福。
他们毫无目的地坐在这里,只是为了印证裴苍玉不会走。
教员看了看表:“八点半了哦。”
白石看了一眼满屏幕裴苍玉发来的消息,又扣回桌面:“不急。”
他们九点才从这里离开,又花了十五分钟走到学校。
白石一转过路口,隔着两条街,就看到了裴苍玉。
裴苍玉一个人孤零零地蹲在校门口,靠在电线杆上,发愣地盯着街边卖臭豆腐的小摊,脸上都是困意。
直到白石叫了他一声,裴苍玉呆呆地转过来,一看见白石,顿时着了火,他猛地站起来,二话不说就踹了白石一脚,用力之猛,差点把白石踹翻。
这是真的生气了。
裴苍玉揪着白石的领子把他拎正:“你他妈傻逼?!!你是不是傻逼?你手机掉粪坑了?我他妈……”
他说道这里,发现旁边还有个人。
于是他的脏话停住了,盯着这位女士,表情处在“愤怒”和“疑惑”之间,显得有点怪。女士笑了笑,先伸出手:“裴同学你好,还记得我吗?我是商教员。”
裴苍玉开动脑子,忘了自己还揪着白石的衣领,白石配合他弯下身子,脸凑在思考的裴苍玉旁边。
裴苍玉没想起来,开始觉得有点尴尬了,必须求助白石,一转脸就看见白石的脸无限放大在自己面前,才反应过来他还揪着人家的领子,赶紧松开手,还不忘抱怨:“你说一声啊倒是……”
又小声地仰头问:“这人谁啊?”
白石低下头也小声地回答:“心理咨询的老师。”
“噢噢。”裴苍玉赶紧看商教员,“老师您好。”
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裴苍玉根本没想起来。
但算了。
商教员和两人道别,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白石,踩着高跟鞋摇曳而去。
白石转头看裴苍玉,后者正盯着老师的背影目不转睛,白石想如果裴苍玉问他和老师的关系,要怎么解释才能让咨询到晚上九点多的单独会面显得更加正常,而无关风花雪月。
白石还没想好,裴苍玉就转回了头,出乎白石意料,他一脸严肃。
他拍了拍白石的肩膀,满脸同情:“兄弟,gay就gay吧,一直治也不是个事儿,大不了就这么过吧啊……”
第93章 高塔-6
时间过得很快,爸爸回来的新鲜感,过去得很快,一个原因就是,成年人总需要一份工作。在这一个月里,他见证了爸爸一次一次迈出家门,以及一次一次失望地回来,那天他看到的不开灯的房间,很快变成了常态。
平心而论,奶奶没有催促过裴越山找到工作,裴苍玉就更没有这个意识,但裴越山似乎每出门一次,回来的时候都更加颓废一层,这种“一层”,并不指加上一层阴霾,反而更像是褪下一层平静的皮,很多自欺欺人的平和,逐渐化为泡影。
裴越山逐渐沉默,他再也没有心思和裴苍玉拉进亲子关系,他总是皱着眉坐在桌旁,一瓶啤酒,一碟小菜,自己阴沉地坐着,似乎在思考什么。
而奶奶,其实已经开始去社区里做些巡检的小工作,赚些百来块的零用,并总是在进门的时候摘掉巡检员的工作牌。裴苍玉注意到了这个,这让他感觉有点复杂,原来在亲子重逢,家庭重圆温情戏码后,人还要面临这么多难以开口的窘境。
某天,裴越山把房间里他的奖状都撕了下来,团成废纸、撕成碎片,随意地扔在地上,散了一地。
裴苍玉先回来,他看到了,心里一惊就蹲下来捡,把碎纸拢到一起,心疼的要命,不知道还能不能粘好。
裴越山放下酒,走过来,脚踩到裴苍玉的手上,弯下腰:“松开。”
裴苍玉握紧手里的纸,不放开,愤怒地回望:“不!这是奶奶的,不是你的。”
裴越山松开脚,蹲下来:“你不认识字?这上面写的不是我的名字?”
裴苍玉倔强地握紧手里的废纸:“不是你的,是奶奶的。”
裴越山看了他一会儿,也不再说话,站起身,解开拉链,对着满地他的奖状废屑,直接开始撒尿。
把裴苍玉看呆了。
尿液砸在地上,捡起来,差点甩到裴苍玉身上,惊得裴苍玉哗啦啦向后倒,又猛地翻身站起来,气急败坏,对着自己的老子都爆出了粗口:“你他妈干什么?”
裴越山撒完了尿,抖了抖鸟,拉上了拉链,又用脚踢了踢地上的碎渣:“扫吧。”说着转身就离开了房间。
裴苍玉抓着手里的纸,看着满地泥泞,生气到发抖。
可也没办法,他只能在赶在奶奶还没回来之前,把地上的碎屑扫走,又拖了好几遍地,每次他洗拖把经过客厅,看见他喝酒的老子,都恶狠狠地瞪过去,但裴越山一点反应都没有,看也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