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1 / 1)

“即便沦落去街上做了花子,你不是还有师姐吗?”乐悦笙叹一口气,“别怕。”

眼泪猝不及防涌出来时,男人甚至来不及反应,他用力眨眼,驱散遮挡视线的泪水,强行压抑大哭的冲动,“师姐,师姐……”

乐悦笙坐下,给他拢一拢被角,指尖理顺微乱的额发。男人的发质原就极好,因为连日抱病被虚汗浸了,此时又被泪水侵染,简直黑得夺目。乐悦笙不劝他,只是偏着头,一瞬不瞬看着他。

男人抖着嘴唇,“……别看。”

“为什么?”乐悦笙仍旧看着,“你这么好看,为什么不让看?”

男人眼泪还在掉,面上已经浮上一层薄晕,难堪地咬住下唇,“不。”亦不知他说什么,是不好看,还是不要说。

乐悦笙不以为意,“哭完吗?哭完我有话同你说。”

“什么话?”

“你难不难受?”

男人一滞,微弱地点头,“难受。”

“哪里难受?”

男人道,“师姐……你不是有话同我说?”

“是。”乐悦笙理所当然道,“我要说的话,便是问你难不难受。”

男人又要哭,强行忍住,抿一抿干涩的唇,“想喝水。”

乐悦笙走到案边,倒一碗水走近。男人看她埋下头,倒入自己口中。困惑间女人面容逼近,等迟钝的感知让他明白发生什么时,温热的清水划过齿列渡入口中,漫过他干涸烧灼的喉管,落入腹中他便恍惚起来。

男人口中温度降下太多,与往日相比,唇舌都携着一股凉意。乐悦笙渡完水,情不自禁勾着他,连番轮转,仿佛想这样给他暖着。

男人被她亲得目眩神迷,眼前万花筒一样乱转,等他视线终于能够聚焦时,发现乐悦笙低头看着自己,而且不知已经看了多久,慌乱起来,“看什么?”

“你。”乐悦笙道,“阿献,太好看了。”沈献不知道自己意乱神迷的模样有多么动人,像曼陀罗,只是长在那里,便那么勾人,明知有毒,却无法克制靠近。

男人苍白的面上铺出一层红晕,难堪地闭一闭眼,“你不要骗人了。”

“你不是说什么都听我的”乐悦笙坐回去,偏着头看他,“这么快便不作数。”又点头,“你才骗人。”

男人觉得她说的不对,迟滞的大脑却不能做出反应,只能道,“我都听师姐的。”

乐悦笙指尖描摹着男人的眉目,叫他的名字,“阿献。”

男人眼皮沉下,在她指尖陷入黑暗的混沌,“师姐,我们是不是……真的成婚了?”

“当然。”乐悦笙柔和地贴住男人瘦削的脸颊,“我们已经成婚了。”

男人费力地撑起眼皮,发颤的指尖用尽全力挽住她一点衣袖,“你不要骗我我一直很是头痛,我记不清……我们真的成婚了吗?我有没有在婚仪上给你丢脸?”

“完全没有。”乐悦笙握住他的手,“你做得很好。我们已经成婚了,你是长清山主君。”

男人唇角翘起,勾出一个薄薄的笑,他渐渐拉不住她,手腕坠下来,渴望地恳求,“你抱抱我,好不好?”

乐悦笙倾身上榻,连人带被抱起来。男人身体一沉,前额抵在她心口,闭着眼迷恋地倾听她的心跳,昏睡过去。却不过片刻,又挣扎醒来,攥在乐悦笙心口,“你不要信他们,只信我,好不好?”

怀中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仿佛稍一碰触,便会断裂。乐悦笙低头看他,“好。”慢慢凑近,男人纤长的眼睫触在她唇上,刺刺的。乐悦笙辗转亲吻他的眼睑,直到男人无力闭上,才道,“我只信你。”

男人喉间发出一点微弱的泣音。

“那天的事,你还记得吗?”乐悦笙装作若无其事,“宗门有人害你,总是要查的。”

男人垂着头,抵在她心口,一言不发。

乐悦笙既不催促,也不让步。只是一下接一下地亲吻男人耳廓。男人拗不过,“酒。我在长老堂很小心。乐柏舟走了以后,我连东西都没有吃,只有入门酒那是不能不吃,我吃他们的入门酒什么都不对了。”他咬着牙,“他们……把我……”他渐渐喘不过气,齿间格格有声。

“后面不必说,我知道。他们带你去宗祠。”乐悦笙将男人压在怀里,轻描淡写道,“他们带你去宗祠是想害你。”低头亲他,“却也没什么不对,宗祠挺好你既然去宗祠,我正好带你给先祖们看,他们都很喜欢你。”

男人早已经哭起来,听见这一句又忍不住笑,“骗人。”

“我骗你有什么乐趣?”乐悦笙道,“我带你去先祖神位前,跟先祖们说这是我选的男人,先祖们如果喜欢,保佑我们婚仪不出差错。你看,什么差错也没有他们定是喜欢你的。”

男人要哭不哭间,被她逗笑,哭哭笑笑闹一时,“这一次是我不小心……以后不会了。师姐,我会一个一个杀他们。等我杀了所有人,便不会有人记得,我再也不会给师姐丢脸。”

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武功尽失。乐悦笙微觉酸楚,“没有以后,没有丢脸。”她摩挲着他枯瘦的脊背,在男人细微的战栗中低声道,“我们寸步不离。”

男人用力咬住嘴唇,压抑已久的情绪瞬间崩塌,双手掩面嘶声哭叫,“你不用安慰我都是我的错,我为什么要吃那个酒,不吃就好了乐悦笙,为什么不骂我?你骂我你骂啊”

他一个人哭了很久。乐悦笙任由他发泄,等他完全平静才道,“他们害你,为什么是你的错?我为什么要骂你?”她说着话,掌心贴住男人前额,“有没有哪里疼?”

男人仍然在哭,本能地回应,“身上……哪里都疼……像是被火烧了……”

火魂针入穴,烧伤都在皮肉里,定是疼的但与生死挣扎相比,可以忽略不计。乐悦笙道,“穴位灼伤确实难好,来上药。”走过柜前取来伤药,打开婚被。

男人细微瑟缩,强忍不适放松身体。乐悦笙拿一柄玉匙取药,往针炙过的伤口敷药。冰凉的药膏激得男人不住发抖,忙用力咬牙。

伤药是外伤极品,触及伤处带来清风一样的凉意,疼痛跟随消弭。男人便又恍惚起来,“他们……都看到了。”

乐悦笙指尖一滞,“嗯。”又道,“翻过去,背上也要上药。”

男人慢吞吞翻转过去,伏在被褥上。他看不见她,难以忍受的软弱便汹涌袭上,咬着牙道,“是我不小心,我们好不容易要成婚我却被人算计,让师姐丢脸。”

乐悦笙指尖加力,玉匙重重捣在脊背伤处,男人“啊”一声叫出来。

“你还要怎么小心?”乐悦笙道,“入门酒不该喝?酒里下的是菩提散,多少前辈栽在上头,你一个江湖小辈,多大本事能躲过?小心有什么用?害你的人不死,躲在深山里他们也要追去弄死你!”

男人被她骂得发懵,“可是……我”视线颠倒,被乐悦笙掐住下颔扭过来,用一个极别扭的姿势同她唇舌交缠。沈献终于不再说话当一个人的呼吸都不属于自己时,语言没有任何意义。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