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悦笙被他拉着走，走到冰川回头，一群人仍然保持九十度打拱的姿势，连头也没抬一下昆仑教主手段酷烈，积威御下，名不虚传。

二人过冰川上玉阶，沿路遇到值守教众，看见沈献一声不敢出，扑地便跪，连他带着一个女人也没有一丝好奇。乐悦笙看他们打扮，俱是白衣白裘这些人入中原黑无常一样，在自家老巢倒圣洁得很。

上玉阶便一路往下走，走了很久，久到乐悦笙怀疑自己已经回到冰川底下那个海拔时，男人带她穿过一道山隙，扑面温热的暖意。

入目一带精巧的院落，院中雾气蒸腾，漂浮穿行碧树红花之间，妆点院落如仙境一般。乐悦笙一看便知关窍，“此处房屋在地火热泉之上？”

“是。”男人道，“这是许镜安的住处，我走的时候让他们把人撵走，东西扔出去换了放心，都是新的。”

乐悦笙一滞，“你走的时候？”

“对。”男人见她难以置信的模样，“有什么不对？”

什么都不对啊大哥。沈献离开这里去万鬼窟时，教主还是人家孟子兮吧。教主还健在，你一个鬼王越级安排现任教主住处也罢了，竟然还收拾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哪里对？预料到现任教主要死在外头吗？

乐悦笙无言以对，“很对。”催他，“我一个人转转，你去见客吧。”

“不急。这里一个人也没有，我带你走一会。”

“没有人？”

“对。”男人理所当然道，“许镜安养了一屋子男人，你又要来，我留他们做什么？”

乐悦笙一滞，忍不住逗他，“好歹给我看一眼呀？”

“一群男人有什么好看？”男人顿生疑心，“你也要养一屋子男人吗？”

乐悦笙哈哈大笑，转身入内。果然云雾之下是一眼地热活泉，还在咕嘟嘟冒着泡。乐悦笙看一时，又入内堂，此间更是奢华，入目一片白雪世界，窗悬白纱，装饰全是花纹繁复的白色织物和皮毛，四壁置物矮柜，放着各式说不出名字的奇珍异宝。

却是半点字纸也无跟自己老巢比，缺点文化。乐悦笙微觉好笑，这鬼门地界果然没有读书人。

她溜达一圈，不见沈献进来。初时以为他走了，又难免操心万一没走，想想还是回去，果然男人仍旧立在原处，姿势都没变，只有雪花坠了满肩。

男人张着红通通一双眼，气忿忿地望住她。

乐悦笙又好气又好笑，走到他身前，拂开一肩的雪，“你想冻死自己让我后悔吗？”

男人瞬间气平，翘起嘴角，“那你会后悔吗？”

乐悦笙俯身拉起男人冷冰冰的手，握在掌心揉搓，“逗你玩呢，我看许镜安的男人做什么我要男人不会自己挑？”

“你还要挑男人？”

乐悦笙微微踮起脚，往他唇上触一下，“对啊，你不是我挑的吗？”

男人一颗心被她勾得七上八下，咬牙道，“乐悦笙，你总是对我这么坏。”

乐悦笙又亲他一下，低声道，“算我的不是，回去给教主赔罪。”

男人道，“我先去打发了姓孟的。”

“下雪了，你衣裳薄。”乐悦笙拉着他往里走，“进去暖暖，换件厚衣裳再走。”

男人只纠结了片刻便放弃，由她拉着入内室。乐悦笙推他坐在暖炉边上，倒一盏暖着的姜汤，问他，“你的衣裳都在哪里呢？”

“里头。”

乐悦笙转往帷幕后头，过一段夹道，果然别有洞天，两侧各一间内室。一边活泉引水，做一间暖室，当间昆山玉砌就一座精巧的汤池。另一边一间更衣房，内里金碧辉煌，悬着无数衣物珠玉。乐悦笙走进去才看清照明并非灯烛，全是明珠。

她看得咂舌，挑出一领白狐皮裘提出去。掀帘道，“外头人都穿白的，要不你就这件”

剩下的话全咽回肚里。

屋子里多了一个年轻女人，穿一袭孔雀翎，束着发，发间一顶宝石蓝冠，虽不绝色，却很动人。

女人审视的目光从头到脚在乐悦笙身上走过三遍，“这位是”

男人道，“她是我”

“我是教主新纳的护卫。”乐悦笙抢在头里答话。

女人点头，“我听说你不需助力独自攀上达古冰川，很有本事。”

“能得孟主肯定，三生有幸。”

女人奇道，“你认识我？”

“不识。”乐悦笙笑着摇头，又点头，“虽不识孟主气度天下难寻匹敌，猜也猜到。”

来人正是鬼洞主人，孟子兮嫡亲的妹妹孟语兮。孟语兮道，“我同沈教主有话要说，你暂避。”

沈献立刻反对，“她不能走。”

孟语兮侧首，歪着头上下打量他，“老人都说万鬼窟走一回，必定元气大伤，不死也脱层皮，看来竟是真的既然如此，沈教主怎么敢离开大供奉一个人回山？”

“我不是一个人。”

“是。”孟语兮笑一声，“你还有个厉害的护卫。”她知道打发不了乐悦笙，便直接道，“沈教主杀我哥，不把鬼洞放在眼里吗？”

沈献道，“先教主死于万鬼窟群兽之口，不是我杀的。”

“你提着我哥首级出万鬼窟，还敢狡辩吗？”

“孟主不知万鬼窟规矩人入万鬼窟，对头便是窟中恶兽，不论多少人入窟，战至一人为止，一人亲提其他人首级出窟孟教主以身殉道，令人敬佩。”

孟语兮一滞，“哪里来的这种规矩？”

“孟主若不信，可回鬼洞宗庙问自家供奉。”沈献冷冰冰道，“昆仑万鬼窟近百年无真鬼王现世，便连孟主都不懂规矩了。”又摇头，“孟主小心，否则再过百年，难免连自家祖宗姓什么都记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