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识衣一袭红衣,回视她的视线,这一眼山高水长,和霄玉殿喋血的那一晚重叠,交织着无数人的血腥、恩怨、权力、爱恨。

那么多年明里暗里的交锋,终于在这一刻,撕破伪装。

镜如玉继续古怪的一笑,轻轻说:“谢应,我原以为是我引你入局,没想机关算计到最后的人竟然是你。”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本就是心思叵测聪慧至极之人,从果推因,一步一步回溯到了很早之前。

“从你出关连杀六人开始的吧。”

她曾想谢应会怎么破他这闭关百年后紫金洲三家无解的局,没想到这样决绝,以杀止乱。

“秦家混迹于各地拍卖会和黑市。你亲自去回春派,知道了凤凰魔种一事,知道了秦家关于魇的邪术。”

“所以,无论是青云大会,还是伏羲石,都只为了这一刻?”

“那么,谢应,你有料到秦家复活的是淮明子吗。”她笑了起来,眼里寒意料峭:“算到你现在要死在这里吗?”

“你无情道碎了,现在琉璃心也毁了,赤灵天火虽然对化神期的约束不大,可是现在的你又拿什么出去你用镜如尘把我引进来又有什么用呢?”

镜如玉一字一字,带着最刻骨的恨说:“纵是出去后引起九宗怀疑,我也要在里面杀了你。”

谢识衣容颜如雪,神色淡淡,兀地一笑说:“镜如玉,你们很喜欢猜我的一举一动。”

镜如玉一愣。

谢识衣语气清晰平静,带着浓浓的嘲意:“无论是入十方城,还是闭关的这一百年。”

“其实我本不打算进来,最开始的结果,应该是你去对付淮明子,但是出了一些意外。”

“不过没关系。”谢识衣抬眸:“镜如玉,你知道你现在已经是魔种了吗?”

第76章 障城(二)

“魔种?”镜如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眼里满是讥诮,看向谢识衣,冷冷道:“谢应,你果然是个疯子。这么多年,有多少无辜之人是你假借‘除魔’的名义杀掉的。你想杀我何必拐弯抹角给我扣上一个魔种的头衔我修至化神,是不是魔种,还需要你来告知?!”

她越说越愤怒,眼中的红好似要流出来。

谢识衣没有说话,他抬头静静看向上方。越发汹涌的纯白火焰将白骨大殿整个包围,星火若流星下坠,房梁、石柱、骨墙,都在摇摇欲坠。

镜如玉上前一步,神情晦暗疯魔:“不用看了,汀澜秘境的所有出口现在都被赤灵天火烧毁了,你们纵是插翅也难逃。”镜如玉得意古怪地一笑:“谢应,认识那么多年,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说遗言的机会。”

谢识衣唇角轻轻的勾起,眼中满是冷意。

他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将一切恩怨计谋说明白。甚至对于除言卿以外的人都没什么交谈的兴趣。

高坐在霄玉殿那么多年,无数人提心吊胆在猜他的每一个心思、他的每一个举动。可猜来猜去,从没得到过答案。

谢识衣藏于红色衣袖下的手中出现一个魂牌来,魂牌之上有个小小的孔,孔上凝结着一滴血。他睫毛垂下,手指漫不经心地摸索着上面的纹路,随后冰冷残酷地在那魂牌上一划。

红褐色的玛瑙上瞬间出现一条白白的痕迹。

匍匐地上的镜如尘忽然紧皱眉头。

而镜如玉的笑容瞬间僵住。

一阵剧痛贯穿她的身体,这是灵魂上的折磨。

镜如玉脸色煞白,豁然抬头,看着谢识衣指间的魂牌,眦目欲裂:“御魂牌?!你什么时候取了镜如尘的血!”

谢识衣没回答她,只是淡淡道:“汀澜秘境的主人是百思,但创造它的人可不是。”

镜如尘的血可以打开六道楼。他相信镜如玉的命,也可以另开一个出口。毕竟这位于浮花门的古老秘境,创造人就是镜家人。

镜如玉敛了笑意,神色冰冷,瞳孔蕴着漫天杀意,这次终于不再废话,掌中青色大风起,直直击向谢识衣。

谢识衣红衣染血,握着手里的御魂牌,这一次毫不留情,将之捏出碎痕。

魂魄被捏散的痛苦是剧烈的,像是一万根剑在脑海里穿刺搅动。

镜如玉闷哼一声,这一刻竟然笑出了声。她如今心里更多的不是愤怒不是震惊,而是绝望和讽刺。她一辈子多疑谨慎,步步小心,步步提防,没有绝对的把握绝不会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地。

谁能想到呢最大的危险,来源于她的至亲之人。

她的母亲,给她布下了好大一个局啊。

双生镜,颠倒命运。

“谢应……你果然是个杀人如麻的疯子……”

镜如玉踉跄一步,嘴角溢出鲜血,捂住胸口半跪在了地上。

她和镜如尘如今是互换命运,但御魂牌锁定的是镜如尘的神魂,不是躯体。

如果谢识衣捏碎御魂牌她先替镜如尘死,之后因为魂魄消失,镜如尘也必然会死。

等等,不对。

镜如玉突然想到什么,涣散的瞳孔一点一点凝聚,浑身冰冷。

其实想让一个化神期修士陨落是很难的一件事。

只要神魂不灭,给足够的时间,肉体可以再塑再造,元婴可以重结重练。

想要真正杀死一个化神修士,只有魂飞魄散这一条路。

而魂飞魄散,即便是生死交替的十二个时辰内,镜如尘也同样会受影响。

镜如玉手指撑地,青丝垂落,眼神愣愣,于百年之后窥见了命运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