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么一句,裴沐珩心彻底滑入冰窖。
接下来的话便如噩梦般缠绕在少年心底。
“你堂堂掌军王爷意图跟当朝阁老结亲,你安的什么心,看朕这多年冷待你,你心里不服气,要造反是不是?”
“你问过荀允和了吗?他愿意嫁女给你?”
婚事不可儿戏,不得皇帝准许,他不敢去荀府探路,不过以荀允和待两个孩子的态度,那显然是默许的呀。
这个时候熙王当然不会出卖荀允和,只连连摇头。
皇帝遂一脚擂在熙王心窝子里,“人家荀允和脑子清楚得很,你回去问问,他铁定不愿意嫁女给你。”
荀允和简在帝心,以皇帝对荀允和的了解,他绝不可能答应将女儿嫁进熙王府。
“要荀云栖,还是要满门性命,你看着办!”
熙王和熙王妃被骂了个狗血淋头回了府。
裴沐珩足足在厅堂立了有半个时辰之久,清隽的面容从愕然震惊到不可置信,最后又如蒙了尘的明珠一般黯然失色,修长的身影绷如满弓,双拳紧了又紧,指尖深入掌腹已掐出一抹血色来,浑身冒着渗人的寒气,“儿子知道了....”
他拼尽全力说出这几字,扭头僵硬地离开了厅堂。
日头从当空浇下,却照不透他幽黯的眸底。
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这般对权力生出强烈的渴望,如果说过去那个念头只是隐隐发芽,那么如今却跟藤蔓似的疯狂生长。
熙王妃在厅堂当场昏厥,熙王送妻子回后院招来太医诊治,又亲自去到隔壁寻到荀允和。
荀允和反应很平静,面对熙王一遍又一遍赔礼道歉,荀允和甚至十分宽厚地安抚他,“无碍的。”
时机还不成熟,荀允和没打算和盘托出,只道孩子还小,不急于婚事,熙王身心俱伤一时没听出荀允和弦外之音。
见荀允和没有丝毫怒意,反而耐心宽慰,熙王心里越发过意不去。
送走熙王,荀允和来到后院寻妻女。
云栖已收到消息,安安静静坐在堂中,眉目低垂。
晴娘怕她难过,使劲安抚,“囡囡,你听娘亲的话,不要放在心上,你信你爹爹,他一定会叫你如愿的。”
荀允和也是好一阵宽慰,那语气那眼神,就仿佛在说,只要女儿看上的,他必定排除万难也要为女儿夺回来。
云栖失魂落魄坐了一阵,心里空空无处着落,直到瞧见爹爹那身所向披靡的架势,又觉好笑。
到底是个坚强的姑娘,云栖洒脱笑道,“爹,娘,你们别担心,女儿没事的,不能嫁三哥哥,将来还可以寻别的如意郎君嘛。”
囡囡年纪还小,不知情爱滋味。
荀允和和晴娘相视一眼,忧心忡忡。
天色渐晚,囡囡送走父母,回到阁楼坐下,天光暗下,所有嘈杂渐渐归于平静,囡囡独自坐在桌案前目视前方。
环顾一周,桌案上的书册是三哥哥给她准备的,其中几册孤本是他从皇家藏书阁亲手所抄,笔架是三哥哥帮她挑的,砚台为三哥哥所送,细细辨来,那个男子已如润物无声侵占她一切。
囡囡对着孤冷的夜色,一宿无眠。
翌日睡了个懒觉,丫鬟送来一张纸条给她,囡囡往里侧躺着,懒洋洋伸出手接过纸条,摊开一瞧,上头只有力透纸背的两字,“等我。”
囡囡看着熟悉的字迹眼眶一红,她将脸埋入枕间深吸一口气,最后毫不犹豫将字条撕毁扔去纸篓子里。
螳臂当车这种事她不会做。
为了点情情爱爱堵上满门的性命不值当。
囡囡头脑十分清醒,果断拒绝了裴沐珩的恳求。
从此那一丈之地的高墙成了隔绝二人的天堑。
荀允和早在暗中布局,这一世提前引发了通州一案,裴循如同嗅到机遇的狐狸,毫不犹豫全力扑上,荀允和伙同熙王府黄雀在后,等裴循收拾完太子和秦王,寻了个合适的契机,将文国公与皇后一事曝于天下,如前世那般,老皇帝呕着一口血奄奄一息,发觉皇四子委屈多年,心疼不已,当庭立熙王为太子,择裴沐珩为皇太孙。
熙王府连夜搬去皇宫,隔壁的王府空了下来。
等到事情尘埃落定,已是整整半年之后。
这半年囡囡与裴沐珩几乎从未见过,为了避免尴尬,每每有裴沐珩的场合,囡囡都避开,而裴沐珩呢,也只能远远听得佳人一声笑,立在暗处窥见一抹娉婷倩影。
如今大局已定,裴沐珩是板上钉钉的未来皇帝,再无人敢掣肘他,荀家在这次夺嫡中立下汗马功劳,为囡囡入主中宫铺了路。
是夜,裴沐珩满怀欢喜回到熙王府,约云栖相见,却被云栖拒绝了。
荀允和和晴娘十分不解。
少女如同前世那般从容浅淡,悠然坐在圈椅,纤指轻轻拨弄着琴弦,谈笑自若,“就这样吧。”
云栖面上并无意料中的欢喜。
她抬眸看向明空,唇角微弯,“爹爹,我不打算入宫,我可不想做金丝雀,我更不可能跟别的女人共享丈夫,所以这门婚事还是算了。”
半年前之所以答应嫁他,是因为他只是王府三公子,而如今他是皇太孙,未来的皇帝。
云栖始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并不会为此退让和动摇。
荀允和劝道,“囡囡,爹爹从未打算叫你受委屈,你三哥哥若不能承诺此生娶你一人,我绝不松口。”
云栖眉尾微挑,失笑道,“那又怎样?皇宫于我与金笼无异,女儿向往自由自在的天地,爹爹,我不是非成婚不可,我可以不嫁人呀,难道爹爹非要女儿嫁人吗?”
荀允和听到这里,蓦地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