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知这个妹妹的脾性,只要她觉得有趣,就有谈的机会。
“你果然眼光独到。”江东王不紧不慢道,“只是,此二地富庶,乃南直隶的税赋大头,孤若给了你,朝廷税收便要少了一大块。你不若换换别的地方,孤自然答应。”
月夕面露不快。
“三哥哥口口声声说一切好商量,我要什么,却又不给。”她说,“我既然开口,自然不是白要。这些地方三哥哥若许给了我,我自有大礼相送。”
“什么大礼?”
“依我所见,三哥哥虽然要成事,却少了一样要紧的东西。”月夕不紧不慢道,“此事若不解决,三哥哥便要处处掣肘,大业难以为继。”
“哦?”江东王道,“什么东西吗?”
“便是资财。”月夕道,“想当年,高祖皇帝起兵南阳,若无当地豪杰倾囊资助,他拉不起一兵一卒。后台天下争霸,各路诸侯各有各的强项,可高祖皇帝却能一路所向披靡,最终成就大业,为何?乃是因为他最得人心,尽得天下豪富资助。”
她与江东王对视着,道:“三哥哥前番占了扬州府,若我不曾猜错,策动起来的人马,都是三斗教的人。我说的可对?”
江东王没有否认。
“三斗教中不乏忠勇之士,此番能耐,可见一斑。”他说。
“可要与朝廷兵马正经对抗,攻占天下,三斗教却绝非可用之材。”月夕道,“那些教众我见过,都是些流民,之所以聚众闹事,不过是因为一口吃的。这水患终究会过去,朝廷的赈济也源源不断送来,稍加安抚,大多都会散去。我听说,三斗教的教主名叫李天道,自号三斗天师,靠着些神神叨叨的把戏和布施笼络人心。就算有那死心塌地的教众,三哥哥觉得,他们是听三哥哥的,还是听这个李天道的?说来说去,三哥哥手上的人马究竟是少,仍未足以成事,故而要暂且依靠这三斗教。可三哥哥若要得天下,万万不可依靠那等歪门邪道,要将自家兵马养起来才是正道。而三哥哥并非不知此理,之所以还未把这事做起来,不过是因为钱财罢了。”
她笑着看向江东王:“三哥哥,我说得对么?”
江东王没有说话,看着她,似笑非笑。
“凌霄,”他说,“你果然还是懂事了些。”
“我也并非多懂事,只是其中道理,一想便知。”月夕道,“我一介女子,何德何能,让三哥哥非要留我下来?要我上阵杀敌么?我那身功夫,跟毛贼过过招无妨,要我指挥千军万马,只怕三哥哥也不会放心。若说我还有别的什么长处,那便是父皇和母后给我留下的那些食邑了。父皇母后疼我,给我留下的资财,足够帮助三哥哥成事,三哥哥清楚得很。”
看到江东王满意的神色,月夕便知自己猜对了他的想法。
她有些同情凌霄。
什么兄妹之情,枉她在日记里一直说江东王的好话。
“你说得很对。”江东王道,“孤确实盼望你能助孤一臂之力,你那些条件,孤都答应,事成之后……”
“殿下!”
话没说完,阿絮突然出声打断。
她看着江东王,目光平和::“殿下忘了从前定下的规矩了么?凡关乎大业之事,必与众臣商议之后方可定下。”
月夕冷笑一声。
“这府里的规矩当真奇怪,我与三哥哥说话,竟还有外人插嘴的份。”她说,“究竟三哥哥是江东王,还是你是江东王?”
“公主息怒。”阿絮温声道,“公主慷慨解囊,阿絮只有敬佩二字,并无二话。阿絮说起这个,亦不过是照章行事。”
月夕不理会她,只看着江东王。
“三哥哥若信不过我,此事便也不必再谈。”她说,“三哥哥将我找来,不过是希望我把公主府和身家性命掏空了给你,赌你能成事。我如今愿了,你却放纵底下的人说三道四,岂非让人寒心?罢了,若三哥哥这点也谈不拢,便不必再勉强。明日,我自当离开,告辞!”
说罢,她转身便要走。
江东王已经挡在她身前。
“都这么大了,怎还意气用事。”他无奈道,将手按在她的肩上,“有为兄在,还能让你吃亏了不成?”
说罢,他转过头,对阿絮淡淡道:“此事,孤已有决断,你不必多言。今日到此为止,你回去吧。”
阿絮还要说话,可看到江东王那沉下的脸,心也跟着沉下。
“殿下,阿絮并非针对公主。”她说,“阿絮实话实说,此事关系重大,不仅是阿絮,诸位臣僚知道了,也会有话要说。”
“哦?”江东王道,“他们有什么话要说?”
听得这话,月夕心知江东王确实是个老狐狸。
他嘴上口口声声说相信凌霄这个妹妹,只将疑问都抛给阿絮,在自己面前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打的好算盘。
不过这个阿絮也确实有两下子,能得江东王如此信任,确实不简单。
“听闻扬州城里的张定安张大人跑了。”阿絮道,“他虽在公主府里用事,却是皇上的人。听说他可是个人才,满腹计谋,如今,他跑去了应天府,若公主能将他拉拢过来,对殿下乃大有裨益。”
月夕明白过来。
说什么张定安是个满腹计谋的人才,自是鬼话。所谓拉拢,也不过是委婉之辞。
海阳公主出钱出力还不够,江东王还需要她将张定安也绑来,做个投名状。
第342章 变节(下)
“张大人是我自幼一道长大的玩伴。”月夕冷冷道,“母后教我行事必以情义为先,皇上太后不仁,我自是不义。可张定安不曾害我,于情于理,我都不该动他,就像于情于理,我该站在三哥哥这边一样。”
江东王沉吟。
“凌霄说的是。”他随即道,“阿絮,这番提议太为难人了。”
阿絮却并不让步,道:“殿下,阿絮以为,无论是公主还是殿下,若要成事,都不可有妇人之仁。将这张定安留下是个祸患,阿絮提议将他接过来,亦是为保全他性命着想,又何言害人?”
“这……”江东王露出为难的神情,看向月夕,“凌霄,你以为如何?愿不愿无妨,孤绝不为难。”
月夕心中冷笑。
“既然三哥哥觉得有理,做倒也不难。”她说,“不过区区一个张定安,我来收拾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