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明情况怎么样?”

孟菁取下白色口罩,对着人群中将伤员送来的军人同志道:“子弹已经取出来了,不过伤口较深,又因为在海上返航回来耽误了时间,抢救没跟上,现在情况仍然不太乐观,得看他能不能在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内醒过来。”

换而言之,要是没法这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醒过来,兴许永远都醒不过来,或是太迟醒来也可能有严重的后遗症。

命,暂时是保住了,可情况仍然不容乐观。

沈建明被送到病房观察,屋里来了不少战友,林湘和贺鸿远陪着冯姨和月竹在一旁看着昏迷不醒,脸色苍白的男人,褪去一身军装,身上的条纹病号服也透出几分脆弱,令人不忍。

等一干战友离去,沈建明所在的团部李团长安排了一个勤务兵留下照顾,再和贺鸿远耳语几句,忙着找医院主任商量治疗方案。

周月竹上前坐在床边凳子上,愣愣地看着病床上人事不省的男人,哪里还有往日见到自己的笑颜。她记忆中的沈建明是个很爱看着脸红耳红望着自己笑的男人,会心虚地采了路边的野花揣在军装里带到自己面前,送给自己;会在每个月发工资的时候给自己买糖买糕点;会去海边捡上许多贝壳海螺给自己串成手链;会在自己每次抱怨工作枯燥的时候耐心倾听,等自己倾吐完了,带自己出去好好玩一通,在海边漫步,上电影院看电影,或是去爬山,去采野果;会在每次出任务的时候对自己说一句,

依誮

等我回来......

可是现在,他安静又沉默,双眼紧闭,嘴唇干燥,也不知道何时能醒过来。

轻轻抚上男人的手掌,握着他的指尖,周月竹红了眼眶...

林湘和贺鸿远站在门边,眼前是伤心担忧的月竹,身后是走廊传来的李团长拔高嗓音的急声厉气。

“何主任,一定要治好我们的战士!”

“他才二十二岁!是个很优秀的军人!”

......

冯丽陪着请假的闺女在医院病房守着,林湘和贺鸿远各自要忙碌上班去,临走时再劝慰了月竹几句。

林湘想了想月竹的命运已经改变,坚信沈建明也不会有事,至少他还活着,这一点就与书中剧情不同,一定会醒过来的:“月竹,沈建明同志会没事的,你别想太多,等晚上我们来看你们。”

周月竹神情麻木地点了点头。

待走出军区医院,林湘犹不放心:“以前我对于军人受伤,军属也跟着提心吊胆,担惊受怕还没有太多实感,现在看着月竹这样,我算是体会到了。”

那是身为军嫂的感同身受。

贺鸿远看着任何一个战友面临生死危急关头都不忍,神情严肃道:“李团长已经在联系医院主任,肯定会尽全力救人,一定会没事的。”

受伤的沈建明第二日仍然没有醒过来,而沈建明父母正在赶来军区医院的路上。

彼时,周生淮也来到了病房看望战士。

并不是以反对闺女对象的父亲身份,而是一名军人看望负伤的另一名军人身份。

周月竹这几日都请了假,日日来医院守着,就盼着对象醒来。

只是,沈建明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

“月竹,你还是回去好好歇歇。”冯丽知道闺女每晚回家后也睡不好,睁眼闭眼就是天亮,却是经常做噩梦的,饱受折磨,当妈的心疼孩子,“这儿有勤务兵在,你先好好睡一觉再说。”

“妈,我没事,我不困。”周月竹以往最喜欢睡觉,睡到自然醒,可现在丝毫不贪恋被窝。

周生淮哪里见过闺女如此执拗又憔悴的模样,面上浮起不落忍的神情,低声道:“月竹,先回去歇歇,不然沈建明同志还没醒来,你的身子先垮了怎么办?”

周月竹心绪复杂,此刻听到父亲的声音,闭了闭双眼又再睁开,连着几日压抑的情绪像是终于能找到一个宣泄口:“爸,我不回去,上次就是你不让我送建明,兴许就让我错过了和他的最后一次见面...现在你又让我回去,要是又错过了他醒来呢?”

周生淮心头一震,看着闺女泛红的眼眶,倔强又冷硬地说出口的一番话,向来威严肃穆的周旅长像是瞬间被击中心脏:“你在怪爸爸。”

周月竹别过脸,不再看父亲:“爸,你回去吧,病房里需要安静。”

“月竹。”冯丽没想到闺女会对她爸说出这样的话,捏了捏闺女的肩膀的同时,看向丈夫,“算了,生淮,我陪你先回去。”

周生淮是个体面人,等离开了军区医院,才神思茫然地看向远方天空,喃喃道:“月竹在怪我,怪我拦着她那天没出门送行,要是沈建明同志真的醒不过来,就是我阻止了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你别这么想,谁能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冯丽知道闺女现在的心情,口不择言,什么话都能说,可又心疼丈夫,“小沈肯定能好起来的。”

周生淮眼神像是苍老了几分:“走吧。”

林湘连着两日下班后都回家做了些吃的,和贺鸿远一道去军区医院陪着月竹,看望沈建明。

只是伤情不容乐观,看得人怪难受的。

周月竹在人前也没掉过眼泪,顶多眼眶泛红,林湘瞧着更加心疼她,有时候,难过地哭出来反而是好事。

从医院离开回到家,林湘听贺鸿远感慨地说起从前曾经亲眼见到过战友牺牲,更是唏嘘。

“现在打仗少,伤亡也少些,不像以前危险的时候多。”贺鸿远对自己的生死看得淡些,唯独是看着朝夕相处,生死与共的战友牺牲,心中不免堵得慌,“有时候大家都说,真要上战场前得给家里提前写上两句话,免得什么都来不及交待。”

林湘一把握住男人的手,心里不知是何滋味:“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战争,再没有流血和牺牲就好了。”

连着两日都因为突发事件,浑浑噩噩地没太睡好,林湘做起了模糊的噩梦,就担心贺鸿远也会出事,担心他也遇到危险。

那是自内心深处涌出的恐惧。

早起去上班后,坐在办公室里也有些心神不宁。

赵主任和孔真真以及马德发则是兴致盎然地分享着隔壁一厂的八卦。

“听说没有,一厂这几天天天开会呢。”孔真真毕竟是厂里有些资历的,就是在一厂也有不少熟人能说上几句话,什么消息都还算灵通,“又要研究怎么应对食味食品厂了。”

赵建军还算乐观:“只要虾酱罐头不倒,一厂问题就不大,那些鱼罐头随便卖卖也还行。”

林湘从不太安稳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加入话题:“可食味食品厂都能把豆豉鱼,熏鱼罐头...的味道做得一模一样,难保哪天不会把一厂的虾酱罐头也学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