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依照他以前的脾气,不写个三四页不会?解气,最好?是亲手?结果了张炳之。

她叹了口气,脑海中止不住的回想那?一头如雪般的银丝。

“好?坏这种事,就跟阴阳一样难分辨,人人都喜欢阳光,可若是整日被太阳照射,也会?受不了,不过你就放心吧,张大人是什么人,跟侯爷不是一个档次的,不会?计较这种小事。”

倒是张炳之说的话,让她有些疑惑。

其实张炳之几十年?的势力基本都在北边,他从肃州一个小小的教谕发迹,足迹遍布北地?,门生旧故也多?在北地?,这次太子举荐他来,真是一招生杀予夺的好?棋。

温竹君越品,越觉得?厉害,这还是浮在表面的,里面不知?还有多?少暗涌争斗呢。

其实张炳之来北地?,就已?经说明他大势已?去,表面的辉煌就是昨日黄花,她竟然直到现在才回味过来。

想到太子能为?了扳倒张炳之而丢弃万千百姓,那?也完全有可能清洗北地?的官员,难怪张炳之担心,也不无道理。

回家后,温竹君都有些站不住,被青梨逼着灌了碗浓姜汤,难喝得?要命,喝得?她整个人都不太好?,当时就躺下?去了。

躺下?去前,还不忘叫人拿纸笔过来,她要写信。

“不要管那?些事儿了,夫人,写了也不一定送的出去啊。”青梨不许丫头去拿,“事儿都要过去了,夫人,后面的事还有别人顶着呢,您好?好?养身子吧。”

温竹君斥道:“胡闹……”

随即又恍惚了,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呢?天塌了也有高个子顶着,她做到现在,也算仁至义尽,对得?起?任何人了。

“罢了罢了,我听你的。”

青梨又自责又难受,将?被角狠狠压着,哽咽道:“夫人,出汗就好?了,您别乱动,别进了风。”

正月十五元宵刚过,积雪未化,整个玉京还沉浸在欢乐中,这里是祥和之地?,战乱跟灾祸到不了这里。

鳞次栉比的商铺檐下?红灯笼依旧亮着,照着挂在黛瓦上的冰棱,还有依旧绽放的重瓣腊梅,星罗棋布的腊梅树从宫外延伸到宫内,千里映红,白雪点衬,从高处看,仿若点燃了整片雪海。

太子面色紧绷,出了勤政殿,正好?碰到从召而来的三皇子。

两人是同胞亲兄弟,往日见面,气氛总是和缓又轻松,但今日,兄弟俩的面色都有些克制和虚伪。

刚打完招呼,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就出来了,请三皇子进去。

太子笑着拍拍弟弟的肩,错身而过时,脸上的笑已?经落下?,薄唇紧抿。

他做了这么多?,利弊都想过很多?遍,但万万没想到,竟然将?三弟推向了张炳之那?一边。

好?在,张炳之已?经被在押解回京的路上,罪名也被定死,光是赈灾不力,就够他受的,更别说他门下?那?些贪蠹之徒的口供,触目惊心。

回了东宫,太子得?知?胡大人来了,又赶忙去见。

胡大人放下?茶盏,起?身行礼,“太子,已?经从兖州急调粮食往北,不过现在四处天寒地?冻的,陆路不好?走,加上丰源运河水浅,有些路段还结冰了,短时间很难到达。”

太子点头,想到父皇跟三弟的态度,还有霍云霄写回来的信,眸光微沉。

“老师,孤这次是不是做错了?”他叹了口气,“方才在勤政殿,那?册子上死去百姓的数量,孤都有些不敢看,或许,我们操之过急了,百姓才是大梁的根基啊,孤是一国储君,怎能弃他们于不顾?”

胡志微面色一顿,眼中也露出些愧疚,但还是道:“为?了更多?的百姓,只

能苦一苦北地?的百姓了,好?在结果不错,太子,张党犹如大梁的跗骨之蛆,罪行昭昭,北地?就是浮在表面的烂疮,若再不剜掉,下?猛药狠治,大梁哪还有将?来?国库都已?经被他们凿空了……”

他面容坚毅,眸光如炬,铿锵道:“此次将?张党一伙祛除,犹如剜肉剔骨,不受伤是不可能的,好?在情况还能控制,太子也不必过于忧心,不过三五年?,多?施行些利民之策,百姓便会?忘了伤痛,北地?便能恢复生机了。”

胡志微看着沉思的太子,心里有些欣慰,太子有谋算有魄力,今日还能忧百姓之忧,是未来真正的明君仁君。

太子的眉头依旧皱着,可事到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连他都阻止不了。

他微微阖眸,涩然道:“罢了,事情既然开始,就没有回头的道理,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正月已?尽,北地?尚未复苏,光秃秃的树干,还有堆积起来的污雪黄泥路,在阳光的照射下?,一切都仿佛死寂般,看着格外荒凉。

檐下?的冰棱滴滴答答地?滴着水,经历一冬的冷寒与朔风,挂在廊中的灯纸已?经发白发皱,游廊上遮光挡灰的竹帘也像杏叶般发黄,有些甚至连线都断开,沥沥拉拉的挂着。

若是在武安侯府,这个样子,必定是要责罚的。

只是如今在丰源,一整个寒冬还未过去,街面上的人似乎少了一大半,这个地?方再繁华,也是元气大伤,如今府里的主子也病歪歪的,这种小事根本就顾不上了。

温竹君抬手?,遮住刺眼的阳光,眼前一黑,要不是抓住了门框,差点没站住。

“夫人,您怎么又出来了?”青梨端着药碗,一进仪门就看到温竹君立在门前,急的赶紧跑过去,“您别吹风了,快进去吧。”

温竹君喘了两下?,笑道:“我躺了那?么久,闷死了,你就让我看看吧。”

她没想到一个小小风寒差点要了她半条命,这让她一度想起?小时候被困在春思院的事儿,那?时候也跟现在一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青梨连忙叫丫头拿衣裳,“你们两个是死的?夫人不能受寒,还不快去把?那?件玄狐皮子的大氅拿过来。”

温竹君晒着太阳,觉得?人好?过多?了,连忙摆手?,“那?东西沉死了,压得?我喘不过气,青梨,把?躺椅抬到太阳底下?,直接拿被褥吧,我晒晒太阳。”

青梨看着形销骨立的温竹君,躺了那?么久,脸色苍白的就像白纸,阳光下?甚至能看到瘦削的血肉,眼泪差点冲出眼眶,这要是让玉桃姐姐看到,肯定要骂死自己了。

她伺候着温竹君把?药喝了,勉强笑道:“周大人一早送来了十斤粮,厨房正在舂米呢,周尧跟大头又带回了一只羊羔,正好?杀了给您补身子。”

温竹君点头,“辛苦他们了,我这段时间就是个废人,唉。”

青梨眼泪刷的落了下?来,“要不是夫人,这地?方还不一定能维持到现在呢,谁要是敢这么说您,我撕烂他的嘴。”

温竹君抿唇轻笑,眼前一阵发黑,身子也一阵寒一阵热,她赶紧闭上眼,安安静静地?晒太阳。

周三姑娘照例上门禀报最新的情况,如今朝廷已?经送来旨意,粮食就在路上,危机算是解除,周大人也不再拘束着她。

“竹君姐姐,听说粮食马上就到了。”她吃了块不太甜的米糕,小心翼翼地?嗦了下?沾着米糕的手?指,接着道:“幸好?肃州那?边也送来些粮食,我爹说,那?是您的亲哥哥送来的,我爹还说您是丰源百姓的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