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色的锦罗棉被,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大红色的枕罩,满满一圈都是连理枝,躺下之后就更不对了,眼睛前面,帐子顶上,绣的是一幅男女合欢图。
夏东溪:“……”
“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叶田田居然还没有睡着,夏东溪一转头,就看到她仰天睡得四平八稳,一双大眼睛,晶晶亮地看着的是……他刚刚看过的地方。她还用自己一贯平静的语气给出了解释:“因为这里是青楼。”
夏东溪:“……”
“如果这真是现实中曾经存在过的,那古人的技艺真的是太超群了。”叶田田就像是在评论一幅艺术作品一样,语气中甚至还带上了惊叹,“配色、构图、技法,都是顶尖的。”
夏东溪:“……”
不要提“细节”这个词了,一提细节他看得更清楚了!
这幅图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绣的,外面统共就只有七八枝蜡烛,隔着层轻纱更是没有多少光透进来,偏偏顶上的这一大片,幽幽泛着光华,不细看时若隐若现,定睛看时,纤毫毕现。
夏东溪整个人都不好了。
“罗襦宝带为君解,燕歌赵舞为君开。”叶田田还在说,“卢照邻的诗,没想到这个地方还有它风雅的一面……”
夏东溪像被火烧了屁股一样地坐起身,掀开被子,又下了床。
叶田田侧过头看他:“你干嘛?”
“我受到启发……”夏东溪咬牙切齿回答,“灵感来了!”
***
第二天叶田田醒过来的时候,夏东溪正坐在书桌前。
桌子上,七八支毛笔横七竖八地堆在一起,其中夹杂了两根用途不明的木条,木条子被暴力折断
过,一个端头毛刺横生。桌子上散落了大团的木屑,还有新的正在下落。
夏东溪一只手里握着块长方的木头。那块木头下半部分的漆色还在,上半部分被处理过,露出木材的本色,袅袅娜娜的,已经初具雏形。他另一只手里握着的是一柄小小的刀,精钢的刀柄上横纹一圈一圈,刚刚好贴合他的整个手掌,他的大拇指抵着刀柄的顶端,那前面,同样精钢的刀锋极轻极轻地切入到木材里,很快又带下几丝木屑。
窗户的轻纱上透进了白,外面已是天光微亮。
叶田田走到夏东溪的身后,静静地看他运刀。
一刀又一刀。
书桌上,树形的烛台里烛油淋漓。最后剩下的几支蜡烛化成了软塌塌的小段,大半浸泡在水样的液体中。又过得几息,那烛火跳了几跳,彻底灭了。
夏东溪抬起头,他手里的木块上,一个人形惟妙惟肖。
那是一个古装的女子,交领中衣配大袖外衫,飘飘洒洒的广袖之下,是大摆的襦裙,像是正被风吹着,裙角向一侧微微扬起。裙身上的绣纹浅浅的打了一个样,还未深刻。人脸也是一片空白,只配上了飞仙髻的发型,脑后披散了长发,也如裙摆一样,向着同样的方向飞扬。
“是佳作。”叶田田如实评价,“比例协调、形态婉转、走线流畅,就是可惜底材差了点儿。”
“哎哟喂,田田啊”夏东溪一晚上没睡,一双眼睛熬得通红,“笔架子的底座能指望有多好啊?这鬼地方,能找到一块完整的木头就不错了,你还要求那么多!”他手腕一翻,收起小刀,把木头小人举到眼前看了看,自己觉得很满意:“材料是不怎么样,哈哈,但是架不住我手感好啊……等有空了再继续!”
把小人放回桌面,夏东溪打着哈欠往窗外看了看,问:“现在几点了?”
叶田田摇头:“不知道……屋子里没有计时的东西。”
“总归是要等到晚上了。”夏东溪站起身,“我去睡一会儿。桌上有吃的,是昨天包间里的,还好走的时候顺了点儿回来……”说到后面,他哈欠连天,径直走到床前爬了上去。这一次,什么鸳鸯戏水,什么春宫秘戏,都挡不住滔天的
第26章 一句几个字
夏东溪和叶田田到红帐包间的时候, 竟然有人先到了。
范鹏一看到他们两个, 就像失散已久的人找到了组织一样, “嗷嗷”地就扑了过来, 张开一双手臂就想给夏东溪来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夏东溪原本看到他的时候还有些高兴的, 被他这一热情给热情没了, 他也懒得掩饰自己的嫌弃, 径直往边上躲了一大步,指着范鹏的头问:“这怎么回事?”
一提到脑袋, 范鹏就又“嗷嗷”起来:“真是险啊,真是险……你们都不知道我昨天经历了什么!啊啊……”嚎了几嗓子,他终于进入正题:“昨天那个小姑娘, 叫何……何什么来着……”
“何琪。”夏东溪提醒他。
“对!何琪。那个小姑娘说这里的人不对劲。还真是!我跟着厨房里做事的那帮人出了后院,进了他们的屋子……果然,二十来个大活人就在我的眼前消失不见了!突然之间啊, 一点预兆也没有啊,排满一整间屋子的大通铺前面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啊!你们能想象吗?你们能想象吗?哎……哎!”
“可我能怎么办呢?外面那锣敲得咣咣的, 也不能就出去了呀!我就想,也好, 一个人住也是住,还清净。刚这么想呢,就听外面一声叫, 子时到!叫完了,屋子里的人又都忽然出现了!”范鹏满脸惊恐,像是又回到了昨天那个时刻, “他们一个个像没事人一样在我身边走来走去,我那颗心啊,就不上不下地吊在那里。后来我琢磨着,怎么也要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啊,就想找个人来问问。没想到……我才拍了拍一个人的肩,我的手就从他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鬼啊……你们知道吗?活生生的一屋子鬼啊,就在我的面前!”范鹏拎起桌上的酒壶,狠狠灌了一大口,“我吓得缩到了屋子角落里……没想到,这还不算什么,不算什么!”范鹏又灌下一口:“外面忽然开始有人惨叫,屋子里就有人出去看,然后,他被一脚踹了进来。一把刀啊,那么长,那么长……就从房门那里劈进来,生生把那个人的肚子给剖开了!”
夏东溪沉默,他又想起了那个青衣小厮。
范鹏看看他,
又看看叶田田:“你们也遇到啦?啊,也是”他自己给自己找了个答案:“人都是从前面来的,都杀到后院了,自然不会放过你们这些在楼上客房里的。”
他也不问夏东溪他们经历了什么,自顾自的又往下说:“惨啊,太惨了!血流成河,真的是血流成河啊!墙上、地上、窗户纸上……就在我眼前,一个个人啊,就这么倒下去了。我还听到院子里有姑娘的哭喊,何琪怎么说的来着?舞姬歌女也是住在那个院子里的?那帮子畜生!”
夏东溪打断他:“你怎么逃过去的?”
“哦,这个啊”范鹏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头,“我受不了了,是真的受不了了,可我一直记得东神你说过的话。”
夏东溪愕然:“我说了什么?”
“你说躲屋子里就没事啊!”范鹏大声道。
夏东溪:“……”
他好像说的是,大、概、率、不会有事吧,他什么时候给过肯定的保证了?
范鹏根本就没有察觉夏东溪神色的变化,“啪”的一下拍了桌子:“还好有东神你的指引啊!我当时坚定了信心,怎么着也不能出去。可我受不了了啊,是真的受不了了,那些血啊肉啊,都在我的眼前飞啊。我没办法,就咬了咬牙,找了一堵墙,撞了上去。”
夏东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