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她也如媛儿一般大小,或许还要再小些,她记不清了。她只知道那时候的自己十分顽皮,常瞒着师父偷偷溜下山,那一次她跑远了,往山谷里越走越深,然后,她发现了一座木桥,还有桥边做着木工的老人。那老人满头白发,衣着朴素,精神却是很好,他看到阿莫有些惊讶,但随即便露出了和善的笑容。阿莫一直都不怕生,和老人聊了会儿天,因为好奇,之后也曾去了几回。在那里,她知道了这桥的秘密,老人说那是他年轻时为他的妻子建的,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本事,只有木工还算出色,便动手做了。他们夫妻隐居在那山谷里三十多年,靠着老人的木工技艺营生。在阿莫误闯进谷时,老人的妻子已病逝多年,而老人依旧守着他们过去的家园。
阿莫不知道为什么始终记得这对夫妻的故事,那么多年过去,她没有再去找过那个山谷,但老人回忆里的幸福样子,却一直历历在目,连带着,她对那座桥的事,也印象深刻。
此刻面前的桥,不过是她的一个尝试,简陋不提,音色的准确度也差得太多,但看到媛儿在桥上玩耍,那张红扑扑的脸蛋扬起了笑容,她想这目的已经达到了。
“侯爷?”站在木槿林外的安源小心翼翼的唤着面前的主子。侯爷出门几日这才刚回府,便往槿园来,做管家的,自然得随侍在侧。
侯爷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远处欢快的女孩身影,同样落入他视野的,自然还有那依旧穿着火红衣衫的少女。也许是看得多了,那红色看上去没那么讨厌,相反,侯爷微微眯了眼睛,他仿佛看到了夕阳的余晖在那女人身上的红艳中又加了一层光芒,明明是平凡普通的样貌,因此却不再平凡。
安源察言观色自是有一定能耐,瞧着侯爷的神情虽然没有变化,但细节里的变动逃不过安源的眼睛,他料想着侯爷是不会过去了,便试探道:“侯爷,小公子昨日着凉受寒,一直嚷着要见侯爷,您看……”
侯爷身子微乎其微的一震,回过神来,转身便走,留下话道:“安源,本侯今日在澜园用膳,让他们准备些清淡的。”
“是。”安源躬身答道,临走前回头又看了眼林后的两人,心里除了高兴还多了一丝莫名的古怪。他甩了甩头,不再多想,快步跟上侯爷的脚步。
阿莫是在陪了媛儿用了晚饭后才知道侯爷之前来过,她心里冷笑了下,没去理会。
因为媛儿对着其他人依旧是爱理不理的样子,所以看着出了一身汗的媛儿,阿莫只能担起帮她洗澡的任务。也许是白日玩累了,洗了一半她便睡着了,阿莫无奈的瞪了她一眼,认命的帮她洗干净,再抱出浴桶擦干,换上干净的里衣,抱回床上盖好被子。也幸好媛儿身子骨轻,阿莫抱着还不算太吃力,但饶是如此,等她做完,也是累的一身汗,外衫也被沾湿了。
阿莫无奈只好自己也洗个澡,叫了熟悉的几个女婢帮忙把水倒好,她自己拎了两桶热水进屋以备添水,便倒了谢合上门。她虽不是婢女,但也不算侯府的主子,让别人伺候在阿莫看来只觉得别扭,若不是脚上伤还没好全,连水她都会自己解决。
阿莫合上门绕过屏风便看见腾着热气的木桶,忍不住吹了个口哨,这般待遇也算难得,过去住在破庙时,她要洗澡要不是用井水避了众人在后院露天冲澡,要不就是半夜待在城郊,去山下的小河里洗,但不管是哪种,都只有冷水,哪里有今日这般福分。
然而在阿莫才刚脱了外衫,她便听见房梁上一声毫不掩饰的咳嗽。
阿莫挑眉,停了手里的动作,转头向上看去,果然是吴名坐在梁上,他对着阿莫招了招手,痞痞的笑道:“我可是提前打了招呼了。”
“你还真是个十足的梁上君子么!”阿莫冷嘲道,“怎么,在上面还要待多久,舍不得下来了?”
吴名笑嘻嘻的跃下,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隔着屏风等了会儿却不见阿莫出来,奇道:“你还打算洗?”
像是在回应他的答案,一阵水声哗啦啦的响起,接着便听见阿莫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你不是君子么,我怕什么……难得有热水澡可以洗,错过岂不可惜。”
吴名嘴角抽搐,向前迈出的一步生生卡在当下,他点了点头,也不管阿莫看不看的到,失笑道:“行,你洗吧,我就在这儿等着!”
阿莫闭上眼脑袋枕在木桶边沿惬意的吹着口哨,受伤的右脚抬高搁在桶沿,手心掬了水,抬高后任其跌落回水桶,玩得十分惬意。而隔了屏风躺在床上的吴名,虽然闭着眼假寐,但时不时抽搐的嘴角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情。
等所有热水用完,阿莫才恋恋不舍的起身,穿上里衣,再披了件外袍,赤着脚便走出屏风。
吴名适时从床上坐起,看着卸去易容,肌肤都透着粉色的阿莫,忍不住移开了视线,干咳一声道:“你洗好啦。”
阿莫白了他一眼,没去理会这么没意义的问题,随便找了处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斜睨着看着吴名道:“说吧,这几天去了哪儿?”
吴名嘴角又抽了抽,移开的视线总会不自觉的又拉回到阿莫身上,他无奈走了过去,蹲在阿莫面前,说道:“脚受着伤就别沾水乱走,发炎就麻烦了!”
阿莫被吴名握住了脚掌,下意识的缩了缩,却被吴名扣住了脚腕,动惮不得。还未等她开口,吴名已动手开始拆纱布,他低着头专注的看着伤口道:“有一点裂开的迹象,我这次带了金创药,包好后别再碰水了!”
阿莫转开头嗯了声,算是应下。
趁着吴名包扎,阿莫又悄悄移回了视线,她打量着面前的吴名,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观察了会儿,却找不到异样在哪里,阿莫奇怪,忍不住又问了遍:“喂,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吴名过了会儿才答道:“还能去哪儿,自然是在淮南城咯,想我了,呵呵?”
阿莫自动忽略了后半句话,她又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番,突然顿悟道:“你闯了几回阵,快点把衣服脱了!”
吴名呆住,他抬起头却发现阿莫已经伸出手要脱他衣服,连忙直起身退了一步,惊道:“阿莫,你想干嘛?”
阿莫瞥了眼差不多包好的右脚,自己伸手打了个结,便起身向吴名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喂,我让你把衣服脱了,你到底受了多少伤,看看要什么紧!”
吴名脸色一变,断然道:“不要。”
阿莫不屑的笑了笑道:“怎么,伤太多了觉得丢脸,快点脱,不要逼我!”
“喂,你是个女人……”吴名倒退了一步,尴尬道。
阿莫白了他一眼道:“女人跟这有什么关系,脱就脱,哪来那么多废话,还是要我帮你,嗯?”
吴名瞟了眼窗子,已经想着逃跑的路线,但他没动,因为他不想自己拥有被女人强逼着脱衣服而落荒而逃的经历。
阿莫也顺着吴名的视线看了眼窗子,冷哼道:“是个男人就别想着逃跑,你以为我稀罕看啊,以前在破庙里,夏天兄弟们都是光着膀子的,哪个像你这么扭扭捏捏的!我要看伤口,你到底有多少伤?”
阿莫说到这儿,脸色沉了下来。吴名也不是迂腐之人,这次这么不干脆,恐怕那身伤不是一般的严重。
阿莫眼神锐利的看向吴名,吴名与其对视了一眼,叹了口气道:“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耽搁了,今天补吧,这是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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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所谓矜持
摇曳的烛火下,一个男子正站在屋子中央,他□了上半身,外袍被搁在了边上的椅背上,里衣因为腰带的束缚,只是简单的挂落下来。男子脸上是一脸纵容无奈的表情,但站在原地的姿态却没有丝毫的拘谨。
女子披着外袍皱眉走近,身高不足的她只能仰起头观察,这让她有些不爽,推着男子到后面的床上坐下,女子终于得偿所愿的居高临下看去。
吴名干咳了声拉住阿莫的手唤道:“阿莫……”
阿莫瞥了他一眼,挣脱开继续拆着吴名身上的绷带,她不检查一下他身上的每一道伤口,如何知道阵法的细节。
“紧张什么,一会儿帮你重新上药包扎,我不亲眼看过,怎么知道阵法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其实,就算不看,阿莫也知道,这阵法一点也不简单。吴名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近乎上百,也真不知道他不知死活的闯了几回才弄出这一身伤来,怪不得刚才坚持不肯脱,瞧他那身上的绷带缠的,跟又穿了件贴身衣服一样。
吴名到了此刻也知阻止不了阿莫的行动,但虽然阿莫嘴上说是为了了解阵法的秘密,吴名却隐约觉得这其中还有阿莫对自己的一份关心,有这一份关心,他心满意足。
缠绕的绷带被一一解开,伤口大多已经结痂,但少许厉害的还是渗出了点血,阿莫拿布巾擦了,又给涂了点金创药,这在她看来理所当然,吴名却莫名觉得欣慰无比。
“你到底去了几次?”阿莫忍不住问道,这一身伤,若说只有一两次,那这阵法的威力,也太恐怖了点,倘若凭吴名的本事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那她这辈子都不要想用这样的方式见一眼血玲珑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