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1 / 1)

“你……”她容颜掠过一丝苦楚,黛眉压着眼眶,泪水已无容所。她没想到,还没被哄够就挨了骂,“你干嘛这么凶嘛……”

“活该。”帕子白挨了他的怨气,布料被拧得走样。“还想拿休书打发我?真是会羞辱人。”

她曾对他每次的告白装聋作哑,可此刻她犯了迷糊,极度地想要弄明白一件事,“萧灼,如果……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会不会也为我大病一场?也向我的灵魂祈祷……祈祷我能将你一起带走?”

“我不会。”他斩钉截铁地否认。

“不?不会嘛……”悲哀在她身体里汇集成一道寒流,冰火交融在了心口,她好痛好痛。

他却道出脑海中想到的画面,拉起她的手臂擦拭,同时又轻描淡写地道来,“如果你死了,我的脑子会炸开。不对,是心脏会炸开,嗙的一声,血肉横飞的。”

“怎么这么恶心?”

他故意不予对视,且置气道,“听不懂就算了。”

若是可以,她想将他扑倒在地,用最坦率、最纵逸的方式回答他:我懂,我全都懂。 我爱你,我几乎要疯了。

可经过此夜,她已下定决心,要亲手终结这场纠缠了四载,疯狂又愚蠢的暗恋。她托起其臂膀,将他的手掌覆在了自己的脸颊之上。“我懂的,我都懂的……”她素为冰凉的肌肤,此刻正灼热发烫,遂而她莞然一笑,似将这当成了一桩喜事,“你看,我也能为你取暖了。”

此言一出,他所有的怨念顿时分崩离析,盛怒之下是心有余悸的胆颤。后怕感将他按入湖底,根本无法喘息。

她见他异样,便轻轻搓了搓他的耳垂,揽他的脑袋枕上肩头。他低着头,面颊却散出湿意的温热。

她知道他哭了,可他每每都会刻意隐藏。她不忍窥他脆弱,只是抱紧他的脑袋护进怀里。

她哄着他,他也在哄她。

过了不知多久,他哭乏了,她也倦眼轻垂。他将她抱去床上歇息。半梦半醒间她不让他走,他便执着蒲扇伴她一畔,继续为她送凉。她手轻搭在他的胸膛上,安心地睡下了。

直到她一下忆起什么,猝然睁眼道,“天亮了……”她眸中乍然映入一双噙着泪滴的眼睛,正看着她,那些泪水沿着他的鼻梁坠落到床榻上。

他意外被她撞见哭相,急忙扭过头,故作镇定道,“天还没亮呢。”

她却从容地捧起他的脸颊,为他拭泪,似乎于她而言,这并非什么羞耻之事。她亲善地笑道,“我是想说,等天亮了叫我,我要去给欢逸送行。”

他装得云淡风轻,从嘴角旁牵强地勾起笑意,“好,快睡吧……”

翌日巳正,皇宫主殿大广场前,安玲长公主启程在即,陪嫁队伍浩荡集结,贵胄群臣欢聚殿外。安德王子跨金骑、披红甲,立于队首,地道个无可挑剔的乘龙快婿。

吉时已到,安玲公主自殿内走出,肩披玄甲,腰束纁裙,身后是那凤羽尾,头上是这金凰冠,只叫那真仙下凡,都未必如此璀璨。她于那阶上走来,威严自立,步步生仪,引得子杉储君心驰神往。

阶下人群分立两旁,观礼目送。公主的婢女走到李沐妍与容盈盈跟前,传达公主之意,“二位娘娘,殿下说,当她坐上凤辇之后,便不再是致国的公主了。她想请二位娘娘一同伴她走完这最后的一段路。”

李沐妍与容盈盈撞眼相笑,她俩携手并肩走出人堆,庄严肃穆地各扶起欢逸的一只手腕。子杉人不明所以,只道这是致国风俗。

容盈盈最先绷不住了,面上揣着矜重,肩头却一颤颤地哭诉,“欢逸,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公主眉眼间秉着端严,嘴角却犯起刁蛮,“你这话说得,怎跟我死了一样?”

“再见不着了,可不就和死了差不多……”

盈盈那泪花不堪盈眶,直叫公主头疼,“这有什么呀?等我做了子杉王后,你来找我玩儿便是。”

李沐妍也没安好心地接过话茬,“她来找你玩儿?我看她可没空了。”

公主捧哏道,“怎么了?朔王他还舍不得了?”

李沐妍怂恿着,“盈盈,还不快招了?”

容盈盈气煞了,恨不得能跺俩脚,“啊呀,你俩真讨厌!都什么时候了还逗我。人家……人家有了嘛。”

“有什么了?”

李沐妍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哎呀,盈盈要当娘亲啦。”

公主不禁转头惊叹,“盈盈?当真?!”

三人不约而同地噤了声,愈发喧哗的动静这才消停下来。

“我……”容盈盈嘟囔着,懊恼摇头,“是呀,就是有了嘛。烦死了。”

公主甚想开怀大笑,却碍于场合,害她不得不硬憋着,“我的好盈盈要有孩子了,我要当干娘了!若是个女儿长得像朔王,真该是一言难尽;可若是个男孩长得像你,只怕是踮了脚尖都得当他跪着呢。哈哈!”

公主眼角挤泪,朔王妃俯首凝眉,宁王妃掩面抽泣。于旁人看来,她们仨定当是在说着些感人肺腑之言,这般情谊深厚,催得一旁众人纷纷哽咽落泪。

盈盈气得反驳她,“好你个欢逸,你也就能欺负我这一回了。等到了子杉,你也没好到哪儿去,我看你装娇弱能装到几时?”

“要你管。”

“哼, 我不管了。”盈盈别过头去。

公主谄媚地捏了捏盈盈的手,可人家就是不搭理她了。她再次正视前方,脸上又挂上了十成十的肃穆。她放慢脚步,只因还有些话要与李沐妍说,“沐妍,这回谢谢你了。昨夜我看着那黑烟冲天,烧着我的爱人,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好在有你,最可怕的事才没有发生。”

李沐妍敛下了笑意,缄默片刻才说,“我说过我会帮你逃出去的,可终究功亏一篑。保住莫嫔的性命,是我应该做的。”

“我不逃了。”公主昂首扬眉,握紧她们的双手,“我能与爱人厮守,皆因天下百姓视我为凤。我不想辜负天下人。而且你们知道吗?”她会心一笑,满眼憧憬,“子杉的王后可以参政。你们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那扇生来便对我紧闭的大门,将在那里为我敞开。我从前总恨读书,如今我却渴望学尽天下所有知识。我想试试,以一个致国女子的所知所学,能否为子杉百姓创造更好的世界?我是和平、我是繁荣、我是未来!我要成为那个改变世界的人了!而我的爱人,就是我的奖励。我已迫不及待要坐上那座凤辇,我不会逃的。”

她又看着辇车前头的夫婿,叹然一笑,“至于这个安德王子……呵,倒也挺可爱。”

眼看三人已行至凤辇,俏皮话与豪言壮志皆已显苍白。公主紧握二人之手,许下心愿,“我走以后,你们要好好照顾自己。盈盈,我愿你保守童真,一生如此。沐妍,我愿你从心所欲,不负此生。”

李沐妍接过祝愿,畅快一笑,“那我愿你来日得偿所愿,千古留名于世。”

容盈盈咬唇含怨,忸怩了良久才开口,“我只愿你人如其名,欢逸一生!”

公主忽生奇念,取下了自己的耳环,各赠了她们一只。李沐妍与容盈盈亦随之效仿,六只耳环就这般不成对地勾上了她们三人的耳垂。她们彼此对视而笑,天真无邪,宛如十九那年。

安玲公主告别友人,独步上了辇车,惊见车中已坐有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