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1 / 1)

温热的带有湿意的躯体拂过她的后肩。她微微仰首,可以看到少年坚毅的下颔线,利落分明。

“嘎吱”一声,榻上靠墙最里侧的柜门被他另一只劲臂打开,从中拿出来一件干净的藏青团纹锦袍,递到她面前。

虽然不言不语,却让她心跳漏了半拍。

耳边传来他沉定的声音:

“恐事态有异,我去含元殿前巡逻。你在此不要随意走动,等我回来送你出宫。”

宴海接过他手中的袍衫,还在出神的时候,男人已关门离去。

房外已是大雨滂沱,雨声盖过她凌乱的心跳声。

她盘腿坐在榻上,将这身锦袍抱在怀中,贴近心口。

记忆流淌,想起了前世。

满朝野皆知,圣上最为宠爱的公主与司徒家英俊潇洒的三郎自幼青梅竹马,公主早已芳心暗许,只等司徒家下聘提亲。

可待她及笄都快一年后,他都未有丝毫表示。她苦等数月后,等来的却是和亲的圣旨。

她只道自己痴心错付,对他爱深恨切,怨念万分。

可她直到死前才知,司徒氏就在几日内落难抄家,一向骄傲矜贵的司徒家三郎在她和亲前,曾步步叩首,额血浸地,跪在含元殿前三日三夜。

而圣上却始终不允他再见她一面。

是了,司徒家本就是圣上要剪除的党羽,即便没有回鹘,怎会以公主相许呢。隐忍沉稳如他,自是知道这一层,才想要远赴战场求取军功,以脱离司徒家的世代功勋。

为了她一人,半纸功名,风雪千山。

却最终南辕北辙,阴差阳错沦为叛将,声名尽毁。

他对她,从未有过逾矩之举,如君臣,如兄妹。

他的心意,更是藏得极深,隐晦难测。而她自小骄矜,年少轻狂,口是心非,他不主动说,她不会纡尊降贵地去问他。

若不是有了前世她逝去前他忍不住出口的一番坦白,她又怎知他的情丝,深沉如许。

宴海眉眼低垂,清泪落下,滴在手中男子硬挺的锦袍之上,与那片温润的青色,融为一处。

***

司徒陵回到含元殿前的时候,天已入暮。

他的气息莫名地有些不顺,脑海中总是止不住地回想起洛阳的灵山寺。

在满目明亮的佛光下,少女像是已数年未见过他一般,将他仔仔细细上下看了个一遍。

随后,未等他反应过来,她便抱着他的右臂不肯撒手,形容狼狈,痛哭流涕。

完全不像他之前所熟识的那个高高在上,骄横矜傲的宴海公主。

他犹然记得那一刻。少女梨花带雨的模样,我见犹怜,一副柔弱无骨的娇躯直往他怀里钻。他的心跳得飞快,呼吸急促,周身血液沸腾,胸口似是要炸裂开来一般。

他真真切切地在神佛和列祖列宗前动了心念,有那么一瞬,曾想将她占为己有。

血气方刚的少年,面对心爱的女子,怎能坐怀不乱?

可他想起了那日阿耶的忠告,他只得抑制了冲动,将非分之想吞下,默默收回了手,背转过身,严词拒绝。

直到此刻,他见了她,心底仍会有惊澜涌起。想要靠近,却只能一再收心忍耐。

只要见到她安然无恙就好了。他对自己说。

雷鸣阵阵,司徒陵收回了遐思。

含元殿前,天色大变,雷声隆隆,雨水如注。

正当他吩咐当值的手下之时,眼前忽然闪过一道极为耀眼的白光。

几乎是转瞬间,“哗”地一声,一阵惊雷在头顶轰然劈裂而下,撼天动地。

众目睽睽之中,含元殿的天柱坍塌,半边宫殿,朱强碧瓦随着暴雨如同逝水般倾泻而下。

“救驾!速去随我救驾!”司徒陵瞳孔猛睁,高声疾呼道。

他心中亦如雷击般震撼。

她所说的一切,竟尽数应验了。

第107章 灵凤杳杳篇(三)

成德六年夏, 雷雨晦明,含元殿遭天雷击溃,殿前东南侧天柱击中倾塌,雷火焚烧。

司徒陵回到禁军憩间的时候, 已是下半夜。

他卸下湿漉漉的蓑衣放在外头, 放慢了脚步入内, 阖上门,恐惊动了趴伏在榻上的女子。

她似是睡着了,支肘倚在矮几上,身上松松垮垮穿着他那身团纹锦袍。许是夏夜燥热,腰带未系,领口低垂,露出一截皎洁如新月的颈线, 白得纯澈无暇, 勾人心目。

司徒陵撤回目光,轻手轻脚地将仍在滴血的配剑安放在墙角。

谁知, 一听到微弱的脚步声, 她便即刻醒了, 惺忪着双眼, 马上发问道:

“含元殿如何了?”

“火灭了。圣上在偏殿, 只是受了惊吓,并未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