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醉的玄军毫无战力,任人宰割。
祥和不再,血雨腥风。
“无辜平民不可动,玄军缴械者不杀!”辰霜朝混战中的河漠兵陇右军和玄军大声喝道。
杀疯了眼的诸人置若罔闻。
“此次偷袭我只为归唐,并非要挑起大唐与回鹘,河漠诸部的战乱。宴海公主毕生之功德,莫要因我而一朝散尽。”她死死盯着崔焕之和帛罗,威逼二人下军令停战。
权衡之下,二人最终召回余军,鸣锣收兵。
辕门外,辰霜一一点过要从回鹘王庭带走的人。司徒陵、香芝、凝燕、绡云,穆护,还有帛罗,一个不落。
她最后一个上马,踢蹬甩鞭,策马驶离。
浩夜无边,长空如洗,云销雨霁。沉黑的夜色像是无上的命数一般,将底下奔涌的众人覆载其中。
辰霜于疾驰的马上转身,雪色大氅在背后纷飞不止。她最后一次回望风烟滚滚的王庭玄营。
遥祝殿下,此生安乐,百年好合,儿女成双,金玉满堂。
此生,再也不见了罢。
第65章 命悬
叱炎像是溺进了一片沸海里。
视线中, 茫茫一片。他周身滚烫又潮湿。
梦境接连不断,一个又一个,虚幻而又真实,将他本就荒芜的记忆层层打破, 搅乱,像是在抽丝剥茧, 又再度重组。
梦中只有无尽的漫漫长夜,举目看不见一丝天光。
巍峨的城楼之上,连绵数排的火杖悄无声息地熄灭在黑暗中,唯有被乌云荫蔽的月色偶尔泻下,那片幽芒,是天地间唯一的亮色。
朔北吹来风沙阵阵之中,城墙角落里伶仃的旌旗迎风猎猎, 朽败的旗杆已是摇摇欲坠。
一片迷蒙中, 他看到前面的城墙上立着一个白衣少年,身上竟似甘州城上巳节那日他穿着的那身雪白长袍。
他像是一个看客, 与那少年没有対话, 却好似能感他所感, 知他所知。
那个少年身侧, 背身立着一个同样穿着白衣的女子。城楼上狂风烈烈不止, 那个女子风姿动人,身形单薄, 静如冰山。她雪白的衣袂被风吹涌而起,如同骤雨来临前的云卷云舒。
他觉得那个女子身材举止,分外熟悉, 忍不住上前一看。
似有感应,她微微偏过头, 露出一道新月般皎洁的侧脸。
她似是没有看见他,而是朝着那个身后的少年,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寒彻入骨,道:
“长风将军莫要错认。”她缓缓转过身,面容清冷,眉间凝着冰霜一般的厉色,朝着一脸茫然的白衣少年道:
“我乃大唐公主李清河。”
这下,叱炎完全看清了,这个女子的背影竟是他梦中女郎的样子。只是这一回,她并未穿红衣,神色也全然没了之前梦中那般缱绻柔情。
而是亘古寒峰一般的冷硬和清绝。
就在那个少年身后,一个身着绯色官服的伛偻男子蹑着碎步,掐着雌雄莫辨的尖声响起:
“大胆反贼,见到公主殿下还不速速跪下!”
那个站得笔直的白衣少年被踢翻在地,被迫朝那女子跪拜。叱炎双腿一软,似是感到自身的膝侧也痛了一下,几乎要随之跌倒。
只见少年死死咬着唇,双臂撑在地上,不肯低头,高声道:
“我没有叛变,河西军没有叛变!还请……还请公主殿下明鉴!”
那白衣女子冷笑一声,侧身而立,自上而下低睨着那个少年,声色冷冽,一一叙道:
“月余前回鹘大军兵临峒关,圣上圣旨颁下,河西节度使萧怀远拒不出兵,乃是抗旨不遵。待圣上震怒,连下十道圣旨,萧帅才肯发兵。”
“如今萧帅带兵深入峒关,已是一月未返,踪迹难寻。谣言四起,说萧帅已投降回鹘。”
“今日,回鹘不过在峒关外屯兵数百一千,长风将军却要只身领河西余军前去抗敌。”
她眯起那双秋水般潋滟的眼,声音低幽,却如有千钧之力,震人心扉:
“长风将军,莫不是要随你父帅投敌?”
白衣少年猛然抬头,明亮的一双眼死死盯着头顶的那双寒眸,咬牙道:
“回鹘狡诈,以老弱病残列于阵前模糊试听,迷惑圣上,父帅挥泪出关,死生难料,临别前唯嘱咐我要死守峒关,死守凉州。”
“今次回鹘卷土重来,必是有诈。峒关若失,凉州危矣。还请殿下允准,准我出关抗敌!”
白衣女子缄默不语,官服男子见状疾步上前,一甩手中拂尘,朝那少年啐道:
“长风将军,若是你和你父帅一般,投了回鹘一去不复返呢?圣上的凉州,谁来守?你们河西萧家,真当凉州是你们自己的地盘儿了?”
“你这阉人住口!父帅不可能叛国!”少年猛地敛衽起身,将身旁弓着脊背的男子一拳打倒在地。
“你,你这反贼竟敢殴打圣上监军!”那官服男子目露惊恐,捂住唇角溢出的鲜血,一步一步朝白衣女子爬去,拜道,“殿下,萧长风胆大妄为,必须即刻处置,以振军心!”
他话音未落,少年身后黑压压一片的将士竟纷涌而至,龇牙裂目,举刀向那倒地的官服男子而去。
“住手。”刀光剑影之下,还是那少年重重喝了一声,他身后的部下才收手作罢,隐忍着后退。
白衣女子只静静看着少年,径自掠过地上跪拜的监军,幽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