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丹青丝毫不退:“此患属经行头痛,经行时阴血下聚,冲气偏旺,冲气夹肝气上逆……纪医官,我是女子,又是最懂妇人科的,当然不能加!”

纪珣按了按额心。

自打医方局成立以来,诸如此类的争吵每日都在发生,倒不仅仅是纪珣和林丹青。众人一同编纂医籍,又不限平人医工亦或是入内御医,每位医者行医习惯不同,开出的方子也大不一样,有时遇到意见相左处,争得脸红脖子粗是常事,偶尔有路人经过,还以为里头的人在打架。

陆曈一进门,瞧见的就是纪珣和林丹青对峙的模样。

见她进门,林丹青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挽住陆曈胳膊:“陆妹妹,你来看,这方子是不是按我说的更好减去夏枯草更好?”

陆曈:“……”

这哪里是选方子,这分明是做判官。

她看了两副方子,斟酌着语句道:“其实都行,各有各的益处。”

闻言,林丹青稍有不满,纪珣松了口气,朝她投去感激的一瞥。

他实在不太擅长吵架。

“算了,不提这些,”林丹青没在这上头纠缠,只问陆曈:“你今日怎么来了?不是说这几日在仁心医馆坐馆?”

陆曈道:“苗先生听说医方局在编写医籍,整理了一些老药方让我送来。”言罢放下医箱,从医箱中掏出文卷递过去。

纪珣接过来,道:“多谢。”

“先生让我告诉你们,此举以利天下医工,大善之举,无需言谢。”

纪珣点头,看向陆曈。

陆曈成亲后来医方局来得少,好几次他在宫中奉值,没见着就错过了,这还是陆曈成亲后二人第一次见面。

比起当初在医官院时,陆曈气色红润了一些,瞧上去不再似过去脸色苍白,一件天水碧素罗襦裙,乌发如云,明眸皓齿,是与过去截然不同的生气。

他忽而就想起,自己曾在苏南送过陆曈一件柳叶色的衣裙,可惜那时衣裙色彩鲜嫩,她过得却很苦,如今相似的颜色穿在她身上,她终于也如初春新柳一般生气勃勃。

纪珣垂眸片刻,道:“我探探你的脉。”

陆曈便伸手,任由他指尖搭上脉搏。

片刻后,纪珣收回手,看向陆曈的目光有些惊异:“脉象比起之前来好了许多,更稳了。”

其实陆曈从苏南回到盛京这半年,也曾发过两次病。

但这两次发病不如先前在苏南时吓人,人是受了些疼,好在性命无虞。纪珣瞧过,应当是早年间的毒在慢慢排出体外,过程恐怕要艰辛一些。

未来的日子里,或许陆曈还会再次发病,但再次发病时,并非走向绝望深渊,是另一种希望。意味着她的身体在渐渐痊愈。

伤口结疤总是很疼,但她现在笑容多了很多。

林丹青道:“陆妹妹,晚些医官院有庆宴,庆贺今年入内御医的人选,咱们一起去呗。”

常进没有说谎,去苏南救疫的医官果然连升三级吏目考核,常进已经将林丹青的名字添入入内御医备选,倘若今年年底考核一过,林丹青就能做入内御医了。

对于新进医官使来说,这简直是飞一般的升迁。

林丹青自己也很满意,给陆曈看过自己的计划,争取一年进入内御医两年做医正三年越过常进自己端坐院使之位。

陆曈毫不犹豫地表达了自己的支持。

“常医正昨日还和我说好久没见着你了,一起去呗,顺带让他去御药院给你顺点好药材。”

陆曈摇头,道:“今日不行,苗先生要走,我要去送他。”

“苗先生要走?”纪珣和林丹青都意外:“何时的事?”

“先前就已决定,他不让我和你们说,也不要你们来送。”陆曈笑笑,“先生有自己考量,我便没有多提。”

纪珣和林丹青闻言,皆是有些怅然。

毕竟他们曾一同参加过医馆庆宴,那位老医者,于医理一道上也很有见地。

正说着,医方局门外传来马蹄声,一辆朱轮马车在门口停下,紧接着,车帘被人一掀,有人坐在马车上,见陆曈看去,微微摆了摆手。

是裴云暎来了。

“哟,裴殿帅又来接你了?”林丹青凑近,“我可听人说了,但凡他不用值守的日子,每日傍晚都去西街接你回家。好好一个殿前司指挥使,成了西街不要钱的巡卫,不过听说西街治安倒是好了很多,夜里户户都不用闭门了。”

她说得揶揄,陆曈无言,只拿起医箱背好,匆匆与林丹青交代几句,最后道:“我先去送苗先生了,下回再来和你说医方的事。”

林丹青挥了挥手:“去吧去吧,替我也和苗先生说句一路顺风。”

纪珣朝门外看去,女子小跑向马车的背影欢快,快至马车前时,那人伸出手扶住她手臂,将她拉上马车,又抬眼过来,对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适才放下车帘。

纪珣垂下眼。

倒是很恩爱缱绻模样。

……

马车上,陆曈坐稳,裴云暎递了杯茶给她。

陆曈接过茶抿了一口,问:“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这比她先前和裴云暎说的时候要早一点。

“今日不必武训,治所里无事。再者,你早些见到老苗,也能和他多说话。”

说到老苗,陆曈便心中长长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