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进清点过一行人名目后,就带着众人往里走。

其实按理说,陆曈先前被停职,纵然崔岷出事,但她先前的事处理得也是模模糊糊。只是如今她给戚玉台行诊,医官院又暂且由常进做主,常进想了一想,总归这祭典也只是闲耍,询问过纪珣后,便又将陆曈的名字给添上去了。

待入了武场,陆曈抬眼一看,就见辽阔广场之前,长池漫无边际,上头已搭建起水棚。有数十上百只装饰华丽的红舟停靠在池水边缘。

而在水殿四周岸上,又有骑射仪卫一类,这就是后头各司竞驰的地方。

演武场上设有长桌,上头摆满美酒菜肴,各司有各司的位置。医官院的位置算偏僻,常进带着众人走到角落那处长桌坐下,方一落座,邻座就传来招呼声。

隔壁坐的是御药院的人。

御药院与医官院向来微妙,两厢一照面,招呼打得分外客气。接着大家又各自装作无事发生,撇过头自顾自的说话,不再客套。

陆曈扫了一眼周围,没见着纪珣的影子。料想纪珣的位置不在这里,以他之官职,或许更靠前些。

桌上的瓷壶里,还放了些菊花酒,菊花糕,重阳饼,都是重阳节食一类重阳刚过。每坛菊花酒前的花瓶里还插着小簇菊花,飞黄流丹,格外娇艳。

四周落座的群臣越来越多,长乐池上的红舟上也渐渐有仪卫开始走动。不知过了多久,热热闹闹里,有仪官高声致语,圣上驾到

人群顿时安静,诸臣俯身跪拜。

陆曈也跟着跪拜,抬眸时,远远瞧见了被围在大殿高处的梁明帝。

这是陆曈第一次看清这位传说中天子的圣颜。

梁明帝看起来很年轻。

四十出头,一袭明黄绣彩云金龙纹长袍,头戴黄金冕冠,冕冠垂下的珠子遮住帝王神情,却依旧不减帝王气势,只是脸色略显苍白,使得整个人瞧上去有几分阴郁。

梁明帝抬手令众人免礼,落座高台。在他左右身侧依次是太后、皇后,再往后是三皇子,二皇子、四皇子以及几位公主。

陆曈心念微动。

太子元贞未在其列。

她又看向梁明帝身后。

皇室们高坐水殿之上的小楼上,此处可尽览长乐池所有风光,亦是观看水戏的绝佳位置。

在梁明帝身后,还站着个年轻人。

裴云暎一身墨绿色暗花玄鹰纹案织锦公服,头戴官帽,身姿利落得如他腰间那柄漂亮的银焐刀,英气勃勃,锋利俊美,一眼望过去,实为出挑。

只一瞬,陆曈就明白,裴云暎是殿前司指挥使,凡有宴仪,自然该伴驾于梁明帝身侧,随护梁明帝安危。

正想着,胳膊被轻轻捅了一下。

陆曈回过头,林丹青朝远处长席努努嘴:“你看。”

陆曈顺着她目光看去,就见离高楼不远,长殿靠里处,端坐着一位年轻小姐,虽覆着面纱,仍不减雍容华贵,典雅芬芳,一瞧就身世不凡。

陆曈微顿。

戚华楹也来了。

水殿长席上,戚华楹端坐在戚玉台身侧,衣裙上大朵大朵牡丹繁丽耀眼,将她衬得也如这席上最亮眼的一点姝色,惹得远处男宾偷偷地往这头看来。

戚华楹不自在地蹙了蹙眉。

即便有面纱遮面,即便因戚清的关系,她的这处席间四周并无外人,只有戚玉台陪着,她仍觉得不适,不愿与这些鱼龙混杂的人同处一地,那些倾慕的眼神并不会令她得意,只让人徒增厌烦。

女子抬眸,高楼之上的人却自始至终未曾往这头看上一眼。

戚华楹眼里暗暗划过一丝失落。

她已看到了裴云暎。

这位裴殿帅伴驾今上左右,从他那个角度,应当很容易看到自己。

她今日特意盛装打扮,挑选的裙子华丽又端庄典雅,入席落座时,精心算好每一寸,好叫坐下来时,楼上那人恰好可以瞧见她侧影最美的一面。

如今或许并非因情所至,只是一点不甘心。从来只有她瞧不上别人的份,何来别人先瞧不上自己。

可惜的是,纵然席上所有男宾无不为她身姿所惊,然而当她抬袖举盏时,借着长袖往楼上偷偷瞧了一眼时,仍感深深失望。

裴云暎漠然站着,并不曾看过来。

他根本不曾注意到她。

一腔自尊心如被冷水兜头浇下,面上从容也勉强三分。倒是身侧戚玉台不知她此刻沮丧,与旁人说话,今日似乎心情不错。

另一头,林丹青正与陆曈咬耳朵。

“你要当心点。”

“那位戚大小姐从前都不来祭典大会,偏偏今日盛装出席,方才我留意,她往那楼上偷摸看了五六七眼。总不能是看皇上吧!那就很有意思了。”

林丹青坐直身子感叹:“情字害人。”

她二人并头低语,却没瞧见高楼上,青年迅速朝这头望了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

不多时,长乐池上那群簇拥着的红舟开始喧闹起来。身侧有医官兴奋开口:“快看,水戏要开始了!”

陆曈收回思绪,抬头朝远处望去。

长乐池广无边际,最前方一张大船上,教坊乐官先上前致语。紧接着池中水棚处的鼓手开始击鼓,激烈鼓声中,数十只小红舟各自散开,整整齐齐列在长乐池畔。

这些红舟之上,每船上都站着十多二十位红衣军士,船头插着一面大红旗帜,身侧又有数十虎头船,船上人穿青色短衣,戴青色长巾,齐齐挥舞船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