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头没脑的事自然不会空穴来风,金侍郎这般说,一定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不过,裴云暎娶戚家那位小姐?

那陆瞳呢?

董夫人心乱如麻。

要知道,她一直以为陆瞳与裴云暎间关系匪浅,所以一再帮衬陆瞳,甚至在文郡王府宴会上将陆瞳引荐给其他夫人。后来陆瞳阴差阳错救下裴云姝,董夫人还暗自庆幸,从某种方面说来,她还促成了裴云暎与陆瞳更深的羁绊。

陆瞳与裴云暎越是情深,她与陆瞳越亲近,也算间接卖裴云暎一个人情。

谁知眼下晴天一个霹雳,皇上有意指婚裴云暎与戚家小姐?

一个是太师府如珠似宝的千金,一个是破烂医馆里坐馆行医的大夫,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要是日后裴云暎与戚家真成了姻亲,事后戚家计较起来,万一将这笔帐算在她头上怎么办?甚至无需日后,成亲前,以戚太师的手段,未必查不出裴云暎与陆瞳间的首尾,而她与陆瞳关系亲近,只怕要被那位戚家千金迁怒。

这可如何是好!

董夫人头大如斗,直等出了金府大门,坐上马车还想着此事。

身侧婢女瞧出她心情不佳,坐在一边噤若寒蝉。董夫人心中犹如堵了一块巨石般发闷,越发烦躁,干脆撩开马车帘一角,好透透风。

马车驶过街巷,在薄雪上轧上一层辙印。董夫人抬眼望向远处。

雪后的早晨间冷,人流不如往常热闹。街畔一家油饼店前,站着位穿紫藤色长锦衣的少年,正同卖油饼的货郎眉开眼笑地说话。

董夫人目光一顿。

这不是那个跟在裴云暎身边的少年?

先前在万恩寺,自家麟儿发病时,她与那位陆大夫拉扯,那时候裴云暎出面,身边跟着的就是这个少年。一副讨喜模样,叫段……段什么来着?

董夫人心中一动,忙叫马车停住。不顾婢女搀扶,匆匆下了马车。

小铺前,段小宴同货郎买了两个油饼包好,高高兴兴揣在怀里,正要离开,忽听得身后有人叫他:“段……段……”

段小宴回头,就见一婢女拥着一丽服妇人走到自己身前。

“夫人认识我?”他有些狐疑。这妇人看上去有几分面熟,不过他值守每日要见不少人,一时也想不起究竟在何处见过。

面前妇人笑了笑,语气很和气:“当初万恩寺,我儿突发急症,多亏你家大人相助。”

她这么一说,段小宴一下子记起来,道:“原来是董夫人!”

不过那一次她一开始对自己,可不像眼下这般友好。和她那个倨傲跋扈的高大护卫一路眼高于顶,恨不得全天下人都为他们全家让路。

妇人点头,又笑着打量他周围:“怎么今日不见你们大人?”

“大人宫中值守。”段小宴问,“夫人有事找他?”

“没事。”董夫人笑道:“只是忽然想到这些日子去仁心医馆,都没瞧见裴殿帅影子。看来小裴大人近来公务很是冗杂。”

段小宴有些困惑:“大人去仁心医馆?”

董夫人目光动了动:“怎么,你家大人近来没去找陆大夫?”

“找陆大夫?”

闻言,段小宴一下子警觉起来。

望春山一事过后,裴云暎提醒他没事别去招惹陆瞳。段小宴思考良久,认为以陆瞳的手段心性,自己的确不是她对手,指不定哪一日又被她挖坑算计了。因此,一听董夫人提起陆瞳,段小宴下意识就想撇开干系,免得像上次荷包事件般,被人不明不白当了替罪羊。

“董夫人说笑。”段小宴正色道:“陆大夫行医坐馆,我家大人在宫里当差,过去本就没什么交情,何来找人一说。再者,我们大人与陆大夫间清清白白,这样传出去对陆大夫闺誉有损。”

他郑重其事对董夫人抱一抱拳:“此话还请夫人日后勿要对他人提及。”

董夫人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像在仔细辨认他的话是真是假。

段小宴努力瞪大眼睛,使自己看起来万分真诚。

片刻后,董夫人点了点头,道:“知道了,多谢段侍卫提醒。”

她像是陡然失了兴致,心不在焉与他道别,就提裙重新上了马车。段小宴在原地站了片刻,像是才反应过来,学她说话:“段侍卫?”

寒风袭来,他打了个喷嚏,嘟哝一句:“真难听。”也摇着脑袋走了。

……

董夫人回到府中,任由婢子将外裳脱掉,拢着手炉歪在软塌上,脸色难看至极。

陆瞳与裴云暎果然一拍两散了!

那个姓段的侍卫,话里话外都是要和陆瞳划清干系的意思。他是裴云暎身边人,说的话必然代表裴云暎的心意。

明明不久前陆瞳才救了裴云姝母女,就是要断情也不至于这般干净。但姓段的话里话外分明在暗示,裴云暎是要否认和陆瞳的这段过去,一心去做戚家的乘龙快婿了。

也是,男人都是一个德行,翻起脸来比脱裤子还快。董夫人一面跟着骂裴云暎负心薄幸,一面想着自己之后的应对对策。

裴云暎如此薄情,转头就拿陆瞳做了弃子。她这个外人自然也该明哲保身,早些表明自己立场。否则事后算起账来,戚家千金或许舍不得怪责自己的新婚夫婿,但一定会怪责自己这个暗中撮合的红娘。

人总要找个出气桶,她懂。

“你去同胜权说一声,日后仁心医馆不要去了。”董夫人吩咐身边婢子,“陆瞳再上门,就给她点银子打发了,别让她进董家的门。”

她可不能平白无故做了冤大头,反正现在麟儿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之后隔段时间请翰林医官院的医官来看也是一样。

不能耽误了她董家的前程才是要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