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们?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进山去掏兔子洞,实在是太喜欢看猎物逃命时慌不?择路的惊恐模样, 很?有?趣不?是吗?他们?自以为成功逃脱,实则依旧在他们?的狩猎范围, 他们?淡然地看着对方庆幸自己的好运,然而生死?却在他们?的一念之间。

想逃,无处可逃。想躲,无处能躲。

“三哥,那个婆娘果然没有?骗我们?,她说周围还有?好几个兔子洞,我看烟飘出来的位置就是她说的有?个水灵媳妇的那家,早知道?昨儿就该一并抓下山,免得今日还要多跑一趟。”跟在断指身边的粗狂汉子大声道?。

“声音这般大,你要把猎物吓走不?成?”断指睨了他一眼,尽管并没有?把山里的猎物当一回事儿,但非常不?满对方放肆的行为,他什么身份敢在他面前大声说话?

“嘿嘿嘿,三哥,我嗓门大,你别介意。”粗狂汉子不?着痕迹看了眼他手里的大刀,眼中飞快闪过一抹垂涎。

而跟在他们?身后的汉子粗狂有?之,瘦弱有?之,所有?人唯一的相似之处便是对断指的畏惧,一个个低眉顺眼,甚至有?人眼中还带着几分麻木。

流民亦有?三六九等之分。

这群流匪,为首的是拿着大刀的刀疤、黑斑、断指三人,他们?是同一个地方的老乡,当初在逃荒路上?结识,一路经历种种相伴至今,对彼此信任无比,是可以交托后背的铁三角,关系坚不?可摧。

他们?之后,则是拿着斧头的两?个粗狂汉子,是刀疤三人来庆州府的路上?认识的人,俩人是同一个村的族兄弟,据他们?所说之所以成为流民,是因为山体滑坡把村子掩了,当晚他俩外出吃酒逃过一劫,家中的父母婆娘儿女全都死?完了,活不?下去这才走上?这条路。

至于他们?所说是真是假,并没有?人在意,三兄弟对他们?的来历丝毫不?感兴趣,只是看中他们?心?狠手辣的性子,这一路走来这两?人手里不?知道?沾了多少?血,斧头柄子都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三兄弟拿他们?当马前卒,但背地里也防着他们?,好比这一次,尽管抢来的粮食足够,还有?吃不?完的肉,但两?个斧头男依旧只能吃粗粮,唯有?的几次开荤还是他们?三兄弟赏他们?的,知道?他们?心?里不?服气,但没有?鸟用,敢反抗,那就只有?送他们?去死?了。

拿得起?斧头的大有?人在,这个不?听话,那就换一个。

两?个斧头之下,则是流动性最强的普通流民,每次破城进村他们?永远冲在最前面,死?的最多,吃的最少?,他们?的武器全是从农户家里抢来的镰刀斧头,这群人没有?地位,队伍里但凡是个长得清秀些的男娃子都要被糟蹋,数不?清的人在路上?被饿死?,病死?,而他们?空出来的位置,很?快就会被新加入的流民取代?。

三兄弟从来不?会记他们?的名字,因为没有?必要。

庆州府沦陷后,越来越多的人家破人亡无家可归,这样的人时间一长就会沦落为流民,而想要活下去,他们?就会加入流民队伍,重?复着破城、灭村……

直至有?人死?在其中。

而同样的,新的流民又会诞生,如今循环往复,流民生生不?息,直到庆州府上?下再无一寸安稳之地。彼时,他们?将会去到新的地方,就如过境蝗虫,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走到半路时,断指脚步一顿。

跟在他身后的斧头男也停下了脚步,他心?头一动,非常有?眼色地一抬手腕,原本走在后面的流民立马走到前面。断指是三兄弟中最为谨慎的一个,进山走在前面是彰显地位,但进山后就需要手下去探路了。

几个流民手里拿着木棍,一路走一路戳戳打打,倒是没发现陷阱。

有?个尖嘴猴腮的男子在心?里腹诽断指胆小如鼠,这么怕死?当什么老大,不?如把位置让出来给他坐,脸上?却带着讨好的笑,指着一处地方,对着断指哈腰道?:“三哥你看那处,那就是昨日咱掏的兔子洞,二哥说既然他们?这么会躲,就让我们?把兔子洞封住,让他们?死?都找不?到黄泉路。嘿,我说夏日山里蛇虫多,封了洞口多没意思,就得放些东西进去,血腥味儿最招那些玩意儿喜欢,怕是再过两?日,里头该要发出臭味儿了。”

“哈哈哈,你小子可以啊,有?几分耍头,以前是干嘛的?”断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走过去,探身一瞧,果然看见几具被蚊虫包围的死?兔子,他脸上?露出一抹嫌弃,听着底下嗡嗡嗡嗡的声音,捏着鼻子连连后退,被恶心地刚吃完的大肉都要吐了出来,“你这说得不?准确,什么过两?日,这才刚过一日就臭的让人受不?了,你也真够缺德的。”

嘴里骂那人缺德,他脸上?却带着兴味之色:“倒是有?趣,若是他们?知道?自己挖来藏身的兔子窝反倒变成了自己的丧身之地,不?知心里又该作何感想呐。”

说完,他再也控制不?住仰头哈哈大笑。

笑罢,他扭头看向另一个方向,烟虽散,但鼻尖还能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干柴被燃烧后散发的味道?。他朝身后的斧头男使了个眼色,斧头男则对另外几人挥了挥手,之前和?断指说话的尖嘴男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对他的怂蛋行为表示无语,他握紧手里的柴刀,率先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新的兔子洞在哪儿,他在山下时就已经知道?了,昨儿抓回来的那个婆娘耐不?住轮番伺候,不?但给他们?指明了方向,还特意说了标志物,好比这家的地窖外有?两?棵板栗树。

一家五口,两?个老东西,一对小夫妻,还有?个头发稀疏的癞子儿。

木棍戳着地面,戳实了,他才缓缓踏出一步。

周围十?分寂静,只有?脚踩枯枝落叶发出的碾压细碎声,他嘴里哼着听不?懂的小曲,不?知是没有?这个天?赋,还是曲调原就渗人,听得人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断指忍不?住瞅了那人一眼,他啥时候加入的来着?真他娘的阴毒啊,有?前途,回头找个机会把两?个斧头杀了,重?新换两?个听话的提拔上?来。

真当他不?知,那俩早有?取代?之心?,还是早些杀了省事儿。

他脑子一片活泛,脸上?却没啥表情,甚至颇有?兴致地走到山边拨开树枝看了眼山下,小小的村子一览无遗。

果然能看见啊。

他啧啧两?声,踩着前人的脚印,背着手又走了一段路,绕过一处弯,果然看见两?棵板栗树。

而被熄灭的火堆就在板栗树不?远处,那里有?一块支出来的石板。他走过去,站在此处往远方眺望,透过密林,不?但能看见下山的村子,隐约还能瞧着村外那条泛着波光的河流。

这村子小是小,可真别说,有?山有?水有?田地,只要不?是遇到大旱年生,河水干涸,山泉枯竭,背靠大山就是刨树根都能填饱肚子。就算遇到大疫,此山辽阔无边际,官兵想封都封不?住,不?像他的老家,想逃命只能用一条条人命去堆砌,他们?无处可躲,只能踩着亲人的尸体,官兵的尸体,踩着所有?人的血肉骸骨,踏出一条生路,逃离那场滔天?大火。

“真是一处……”断指摩挲着刀柄,“绝好山水宝地啊。”

“三哥,我找到兔子洞了啊!!”尖嘴忽觉一只脚踩空,他反应极快地拽住身旁的人,接着力猛地一扭身,整个人摔在地上?。

而被他拽住那人却没反应过来,双脚一个踉跄,整个人向前扑去,枯藤断裂,树叶倾倒,他坠落时脸上?还带着几分茫然,不?过一个呼吸间,他的身体就被木桩穿透,鲜血迸溅。

所有?人吓得倒吸一口冷气,回过神来后,他们?猛地扭头看向四周。

“谁?滚出来!”

断指猛地握紧大刀,抬脚欲走时,忽觉脚踝一紧,他惊得猛地低头看去,就见一双大掌从石板下伸出,那双手掌五指粗长,手臂青筋暴起?,因弯曲的角度,手腕之处被石板边沿狠狠磨出一道?痕迹。

他猛一抬脚,却感觉像是被铁掌束住,竟是纹丝不?动。

断指眸光一厉,举起?大刀便朝着那截手腕砍去。

可就在他挥刀的瞬间,紧握他脚踝的手掌猛地一个拉拽,断指本就站在最边缘,周围没有?能借力的东西,他一个没防备整个人被拽下了缓坡,好在他反应极快,手中的大刀转了个方向再次朝着身下那人戳刺而下。

赵大山早防着呢,见对方手头的武器是一把大刀,他都不?知道?应该说自己运气好还是不?好,他们?所有?人埋伏在四周,此处正是视野盲区,这人走过来时他就已经进入了戒备状态,听到上?面一声惨叫,就知有?人掉进了陷阱里。

赵大山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灵活,他一只脚抵住树根,止住翻滚的身躯,随即单臂撑地快速起?身,抓起?一把落叶沙土就朝那人面部?掷去。

“我操|你娘的!”断指抬臂遮住眼睛,手臂刚放下来,余光就见那汉子举起?斧头就朝他砍来,那人身量比他高了一个头不?止,手臂堪比他的大腿,斧头挥过来时劲风呼啸,竟发出让人胆寒的破空声。

断指一惊之下居然不?敢和?对方硬碰硬,他身躯后仰,结果脚下却踩到了凸起?的树根,身体一歪直直向下倒去。

“舌头不?想要老子就帮你割了!”赵大山大怒,整个人像头被激怒的猛虎,庞大的身躯灵活地朝他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