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松他媳妇就是李家人,平日两家关?系好,挖地窖的时候还?互相帮忙了,闻言立马点头:“这个我知道,他们在坟岗那片,说是坟山安全,等闲不会有人来,地窖就挖在老?祖宗旁边。”

“……”赵全忍不住腹诽,可真是两家大聪明,脑子都长一块去了,“既然你知道,那找他们的事儿就交给你们了,甭管他们愿不愿意?,卯时初,咱在槐下弯碰头,到时再具体商量怎么个行事。”

说完,他头也不回就走?了。

大山伯的意?思是让二癞他们“搬家”,赵有才的婆娘被掳下了山,谁也不知道她会不会供出二癞家的位置,为了安全起见,最好是搬走?。

至于搬去哪儿,商量的结果是他们两家暂时搭伙,二癞的阿爷阿奶都是好性子的老?人,二癞和狗剩又?是好兄弟,他媳妇和二癞阿娘也能说上话,两家人相互照看,他和二癞也能放开手做事。

他一走?,赵松和赵柏二人你看我,我看你。

“咱现在去坟岗啊?”赵松有点犯憷,现在是子时,一日中阴气最盛的时候,他是真怕遇到鬼啊,“柏子,你从小胆子大,要不你去吧?”

赵柏白了他一眼,二话不说拉起他就走?:“怕啥怕,鬼能比流民可怕?你没听全子说,赵有才一家都死了,多拖一日就多一分危险,难得今年雨水太?阳都充沛,田里?的稻子长得好,就这么白白便?宜了流民,除非我死。”

虚无缥缈的鬼,哪有手段残忍的人可怕?

坟岗,坟岗,埋的可是咱们村祖祖辈辈的先?人,就算他们要钻出来吓人,吓的也是山下的流民,而?不是逃到山里?的子子孙孙。

不过能在坟岗睡得四仰八叉鼾声?四起,李家和吴家的人咋看咋都是一副缺心眼的样子。

隔老?远听见鼾声?,给赵松吓够呛,还?以为谁他娘的大晚上在锯木头,一声?接着一声?,一声?比一声?高亢有节奏,他瞬间就在脑海里?把近些年死的村里?老?头扒拉了个遍,没有哪家是干木匠的呐!

循着声?儿走?近,打?眼一望,好么,两家人躺在拼凑起来的凉席上,李满仓的闺女躺在吴三?柱媳妇的怀里?睡大觉,关?系亲近的还?以为她们才是亲母女。而?吴大柱的小儿子正趴在李大河的肚皮上,随着他的呼吸起起伏伏,他正儿八经的大孙子半个屁股蛋撅在吴婆子的墓碑上,简直离谱!

这场面真是,阴森中透露着温情,温情中带着滑稽。

被人注视有所感应,李大河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树林子那头站着两个一动不动的身影,莹莹月光照在他们身上,显得面色是那么的惨白。

夜风呼啸,树叶婆娑。

李大河白眼一翻,晕过去之前成功把所有人吵醒:“啊~~~有鬼啊~!”

翌日,槐下弯。

背风的缓坡下,挨挨挤挤坐着十七个汉子,二癞爹,赵全,赵松赵柏,李大河父子三?人,吴大柱兄弟三?人,加上赵老?汉父子四人,赵三?旺和赵大牛两兄弟。

赵三?旺和赵大牛兄弟是后半夜吴大柱去找的,说起来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有两分冤家的意?思,赵三?旺这厮最是喜欢欺负老实人,他偷鸡摸狗的性子改不掉,偏生吴家三?兄弟又都是老实巴交的性子,不喜欢斤斤计较说好歹,他要扯葱拽菜,他们看见了也不说啥,实在不高兴了也是让赵三旺少扯点,他们还?要吃呢。

一来二去,奇奇怪怪的,赵三?旺反倒挺维护吴家人,尤其是厉害的吴婆子去世后,吴大柱几兄弟都是嘴笨的,娶的媳妇生的娃子也木讷,吵嘴都吵不过村里?那群婆子,娃儿被欺负也不敢还?手,他这人又?不太?讲究,打?女人打?孩子都下得去手,维护了几次吴家的小娃子,两家关?系莫名其妙就亲近了起来。

而?赵三?旺和赵大牛赵二牛是堂兄弟,这不,吴大柱半夜摸过去,又?是拔出萝卜带出一串泥。

赵老?汉能相中他们也是有原因的,这不,没有一个缺席,连一开始没算在内的李大河都亲自来了。

奔波一晚上,所有人都是一副没睡好的样子,一边打?哈欠一边抠脚丫子。

在场的除了李大河,姓赵的基本都是晚辈,连赵三?旺都缩着脖安安分分听赵老?汉发言:“今日来到这里?的人,我赵老?汉托个大,直说了,往后咱就是自己人,不论姓氏,不论血缘,不论往日关?系好歹,从此以后一条心,哪家有啥难处我们一起帮,哪家被人欺负我们一起上,不说什么有福一起享这种屁话,就一句,有我赵大根一口饭吃,必有你李大河一个碗刷!”

虽然被拎出来当例子了,但李大河很激动,当场拍腿大喊:“好!大根老?兄说得好!”

“曾叔公说啥我们听啥!”

“大根叔,我们都听你的!”

这一番抱团宣言说得大家伙心潮澎湃,真的,刷个碗算啥啊,有饭吃才会让你洗碗呢!

李大河更是哐哐拍巴掌,都是一样的老?头子,咋他就没这个文?采呢?他只会说日后我家茅坑有粪,必让你担半桶去浇菜这种腌臜话。

赵老?汉被叫好声?淹没,嘚瑟挑眉,这可是他琢磨了一晚上,准备今儿用来鼓舞士气的话,显然效果很好。他轻咳一声?,继续道:“想来你们也都清楚,接下来咱要干的事儿相当于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大家伙要是现在后悔,那也晚了,咱这条乌篷船上了就没有下去的道理,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们,包括我自己都要做好有去无回的准备。”

原本还?有些轻松的氛围,突然就凝重?起来。

嬉皮笑脸的赵三?旺也正了面色,和众人一起点头。

“叔爷,虽然事情是你家牵头,说到底我们也是为了自己的家人,还?有村里?的房子和地里?的庄稼,你放心,后果我们都晓得,既然敢来,咱就不是孬种,人活一世到头都是个死,但不能死的窝囊,咱是家里?的顶梁柱,自然要担起撑门?楣的责任,先?前我们怂了一回,搞得咱们现在不上不下进退两难,既然山下的流民如此逼迫我们,咱也只能拼了命博出一条生路了。”

赵三?旺一番话说的众人齐齐点头,大家伙都挺吃惊呢,没想到这货前十年是顽皮娃,后十年是偷懒汉,真到挑担子的时候,他居然真能撑起来。

果然人还?是不能只看表面。

“我宁愿现在被刀砍死,都不想以后看着儿女被饿死。”赵松跟着点头,想了想后,扭头看向赵老?汉,还?是问道:“曾叔公,我想问一个小心眼的问题,我们几家拿着命去拼,那村里?那些人呢?就这么让他们躲在身后捡便?宜吗?他们一点都不出力呢。”

此话一出,李大河连连点头,他也想到了这个问题,说实话,这么一想心里?有些不舒坦,感觉被占了便?宜。

“为啥我说往后咱们几家就是自己人。”赵老?汉沉声?道,“不是一条心的,胆气也不足,他们在反而?拖后腿。就算没有他们,我们就能眼睁睁看着流民霸占我们的庄稼吗?不能!若是事情顺利,村里?人自是占了我们的便?宜,但也不要指望在他们身上捞到什么好处,邻里?邻居几十年,他们是什么脾性你们都清楚,被占便?宜是无奈之举。我们管不了别人,只能做自己的事,以后遇事一条心,村里?就再没人敢欺到我们头上来,谁敢对我们几家指手画脚,直接上门?把他家砸了,今日他们占了我们的便?宜,来日见到我们也必须得低下半个脑袋。”

这一番话直接说到大家伙心里?去了,尤其是吴家三?兄弟,下意?识把胸膛挺了起来。

好啊,这样才好,现在当龟儿子,日后就当龟孙子,一辈子都要对他们缩起脑袋!

赵老?汉心想,等此事一了,他还?有一件大事要和他们说。

既然说了一条心,他赵老?汉就要当个敞亮人,不说拉拔他们一把,但有啥危险也会提前告知一声?。

他可是个讲究人儿!

所有人都被他说服了,再不去想自己会不会吃亏的问题。

闲事说完,该说正事了。

赵老?汉继续道:“我家老?三?想的那个法子,我觉得可以一试。咱们现在需要商量的是,我们是只烧一处火,还?是分开成几处烧,这样做有利有弊。只烧一处火,我们所有人在一起,打?起来了互相也有个照应,退一万步说,就说真没干过他们,好歹也能跑几个。当然,弊端也很明显,流民没有分散,我们面对的敌人也就更多。”

“而?分成几处引诱,好处是流民分散,坏处是咱也得分开,若是运气不好,遇到几个厉害的流民,咱这边恐是一个都活不下来。”

赵老?汉思来想去,他也说不出怎样才好,毕竟他们没有正面和流民干过,不知道对方到底有多厉害。但有一点是肯定的,现在是他们在算计流民,他们在暗,对方在明,他们可以提前做一番陷阱,这是他们唯一的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