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了?抓啥人?村里有人报官?还是哪个村子出了事儿?”里长的婆娘张嘴就是一串询问,不知?为何,她心头忽然慌乱的很,好像要发?生啥大事。
“不知?道啊!六子他们在村外那条河里凫水,隔老远看见一群跨着大刀的官爷朝咱们村来,娃子们吓得够呛,连衣裳都顾不上穿就跑回来报信了!”汉子话音刚落,就听村口一阵喧闹,隐约可见二人快速绕去了村尾。
他心头正疑惑这是干啥,就见与他们里长相熟的刘官爷正点头哈腰对?一个?身穿甲胄的兵爷道:“这就是桃李村,里长就住在这个?村子。”
说?罢,他看向站在里长家门口的汉子,拉下?脸呵斥:“还不快把你们里长叫出来,我面前这位可是从府城来的兵爷,岂敢怠慢?!”
汉子看向腰间那位跨着大刀的威武汉子,一听是从府城来的兵爷,登时?吓得双腿发?软,直挺挺跪在了地上:“兵、兵爷?”
正要匍匐叩拜,他身后的大门开了。
里长小跑出来又是弯腰又是拱手,膝盖发?软也要跪地时?,就见那位兵爷很是不满地扫了眼刘衙役,挥手对?身后的士兵道:“守住村口和村尾,即刻起,不准任何人出村!”
说?罢,他理都没理里长,而是看向周围畏畏缩缩的村民,如今正值农闲,村里人大部分都在,无视他们脸上的惊慌,他从怀里摸出一张告示,看着众人一字一句道:“流民祸乱庆州府,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现北方边境战事吃紧,南方边界亦有外敌频繁入侵,邻州内部同?样发?生了小范围的民乱,无法派兵支援。朝廷此前下?发?征兵诏书?,庆州府内凡年满十四至四十五岁龄的男丁,每户出一人服役,不能以银钱相替。”
“若有反抗者,可就地格杀!”
念完,他举着文书?递到里长面前,让他看清上面的官印,里长颤巍巍抬起眼皮瞅了一眼,便吓得赶紧低下?了头。
“如何?可有作伪?”兵爷肃着脸问道。
里长在村民们茫然又带着几分惊恐的注视下?摇了摇头:“并、并未。”
兵爷点头,随即收起文书?,看向回过神来后转身就要跑的两个?汉子,冷脸一挥手:“抓住!”
他身后的士兵顿时?扑上去摁住俩人,被抓住的汉子疯狂挣扎,正欲抵死反抗,脖子上就被锋利的刀刃抵住。
“放开我!放开我!我不当兵,我不要当兵啊!!”
“啊”另一个?被压住的汉子扯着嗓子嘶吼咆哮,他甚至不顾脖颈流血,身躯疯狂拧动,却仍是无法撼动一分,膝盖窝被兵爷狠狠踹了一脚,整个?人摔在了地上,面颊狠狠挤压着地面,五官扭曲。
这一声让所有人都回过了神,人群顿时?骚乱起来,最开始去村长家敲门的汉子趁人不注意,爬起来就往后山跑。
他一跑,就跟捅了马蜂窝一样,其他人也跟着跑,有人往家跑,有人往后山跑,有人六神无主连滚带摔连路都不认识了,只晓得跟着前头的人,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汉子们跑,士兵们就追,而妇人婆子则跟不要命一样上前去阻拦,哭喊着给自家男人儿子争取逃跑的时?间,几个?赤条条的小娃已经吓傻了,看着被推倒在地的娘,和疯狂逃跑的爹和兄长,混乱,哭嚎,刀刃出窍的锋利声刺得人耳膜发?疼……
“二羊跑,快跑!别回头!!”
“为啥征兵啊?为啥要我儿子去当兵啊?!凭啥啊!杀流民不是你们当官要干的事儿吗?!我们刚交了粮税,交了那么?多粮食,凭啥还要拉我儿子去杀流民?!”
“啊啊啊啊,你们不准抓我男人!!我和你们拼了!!”
“杀千刀的,你们这群杀千刀的啊!别抓我孙子!!”·
里长看着瞬间乱成一锅粥的村子,整个?人瘫软在地,从晚霞村回来后,他们就在村里挖了地窖,想着到时?要是流民来了,跑不动的就躲村里挖的地窖里去,咋都不能像晚霞村的村民一样被杀了丢到茅坑里。
地窖位置隐秘,不是他们村的人绝对?找不到入口,可这会儿大家伙已经吓傻了,一个?个?都朝地窖跑,根本没顾忌身后还有这么?多人!他脑袋一阵阵发?晕,心里想的全是,完了,这下?全完了。
怕是连提前藏进去的都要被一锅端了!
“里长?”兵爷突然看向他。
“在,老头在!”里长吓得一哆嗦,整个?人几乎匍匐在地。
“此乃朝廷下?令,还望里长配合。”兵爷收回目光,转而看向他,“周边各个?村子的情况,还请里长莫要隐瞒,一一告知?本将才好。我等亦有任务在身,若所征人数不足,那就只能从别处补齐了。”
见里长不说?话,他看向他身后的大门,意有所指道:“这是你的两个?儿子?倒是个?当兵的好苗……”
“桃李村周围共有大大小小六个?村子,河口村,东头村,李子坝,于家弯……晚霞村。”
说?到晚霞村时?,他话音微顿。
兵爷见他面色有异,余光瞧见一个?婆子拿着锄头就要朝一个?士兵后背锄去,他眼眸一厉,快步向前抬起一脚把婆子踢翻在地,抽刀抵在婆子喉咙尖,怒喝道:“胆敢袭击士兵,你有几条命够宰?!”
在里长的惊骇声中,他骤然收刀,一脚把婆子踹飞出去。
“给我抓!一个?都不要放过!水缸,柴垛、床底、柜子、猪圈,地窖……通通给我仔细搜查!”本想好生与他们说?道,既然他们不知?好歹,那就全都抓走!
兵爷们再?未留手,把试图阻拦的妇人婆子推倒踢开,他们抽出腰间大刀,从村头第一户开始搜查,一脚踹开大门,不顾妇人的谩骂,娃子的哭嚎,先是把院子里的水缸砍破,碎片和水流溅了一地,见里面没藏人,又疾步去屋檐下?把柴垛子薅翻,谩骂的妇人顾不上再?骂人,然不等她扑上来,士兵一把拎起躲在松针树叶里瑟瑟发?抖的汉子,又推又踹把人丢给同?僚。
他则不顾妇人的阻拦,去灶房和猪圈找了一圈,紧接着又去堂屋,主屋、侧屋,随后在侧屋的床底下?抓到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娃子。
“不行,你抓了我男人就不能再?抓我儿子!!”妇人发?了疯般扑过来,“你们自己说?的一户一个?男丁,我男人去当兵,让他去!你放开我儿子,不准抓他!!”
“娘,娘……”男娃已经吓成了鹌鹑,只晓得喊娘。
可惜兵爷根本不搭理她,抓着人就走,无论妇人如何撒泼哭求,都当没听见。把男娃丢到被抓到的人堆里,兵爷转身就去了下?一家。
这样的场景,同?样出现在落石村。
兵爷们刚进村,正在半山腰捆绑柴火的孙大哥就发?现了,他们父子三人这段时?间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时?时?刻刻都要分出心神注意山下?,两个?士兵一前一后出现在山脚下?时?,他就暗道一声不好。
当即拔腿就往山里跑。
而在他们村子,同?样上演着和桃李村一样的场景,甚至兵爷们更粗暴,抓到试图逃跑的汉子就先打一顿,打了几个?,其他人就不敢跑了,只敢四处躲藏。
砸水缸,烧柴垛,刺床底,找地窖……
村里乱糟糟一片,烟熏火燎,尖叫哭嚎,无数小黑点慌不择路四处逃窜,有人跳到河里,疯狂扑腾四肢朝着对?岸游去,有人钻到泥潭中,浑身裹满泥浆,再?躺着一动不动试图蒙混过关,更甚有人直接拿起斧头砍自己的胳膊,身有残疾不应征,而更多的人则是往山里跑,有人被抓住,有人幸运逃脱,此间种?种?场景,充斥着挥之不去的慌乱和绝望。
所有人都被这场突如其来,毫无征兆的征兵吓得噤若寒蝉,能躲过是命,躲不过……也是命。
与此同?时?,桃李村。
里长带着七八个?官爷,拖着发?软的双腿去往下?一个?村子,东头村。
离开之前,他忍不住扭头看了眼被麻绳捆绑起来的一串汉子和男娃,妇人婆子哭哑了嗓子,不要命地用身体去冲撞士兵,被士兵踢翻也不惧,爬起来又去撞,一个?个?跟发?了疯一样,他一双老眼里不由流露出一股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