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的是广平县的粮仓吗?真是只是暂时存放百姓缴纳上来的粮税的地方吗?

赵老汉都忍不住疑惑了,往年?县里征徭役,也没征到?这边来修过粮仓,这么大的工程,不修个三五年?能成?没漏风声可?能吗?

县里能拿得出钱和人修这么个粮仓?

这怕不是府城修的吧?!

被心里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正好?野梨树有摇摇欲坠的架势,赵老汉连忙丢掉锄头?,冲过去抱住要倒不倒的野梨树,连忙扭头?叫闺女:“小宝,小宝醒醒,爹把野梨树挖出来了,你赶紧收到?神仙去,可?不能闹出太大动静……”

“唔。”赵小宝翻了个身从席子上爬起?来,揉了揉眼睛,趿拉着鞋子走过去把野梨树挪到?了木屋院子里,吓得正在满院子叽叽喳喳的两只母鸡和十八只已经褪去了绒毛的小鸡扑腾翅膀四散而逃。

野梨树悄然消失,此?处只留下一个被挖的乱七八糟的树坑。

换了个藏身地儿的父女俩盘膝坐在山上,眼睛直溜溜盯着山下。

经过半日?的盯防,很显然没啥进度,山下安静的仿佛一座死宅,若非昨夜亲眼见?到?有两个守门?兵爷关上大门?,他都要相信里面真没人了。

“爹,官官的粮仓好?大哦,比我们家?还大。”赵小宝捧着脸蛋,小脚一晃一晃的,粮仓的大门?和府城的城门?一样?又高大又厚实,要猛猛推才能推开,“爹,官官的晒谷场都比我们村的大,他们是不是有很多田呀?是不是也要像我们一样?割稻晒谷?”

赵老汉闻言猛地一顿,扭头?看向大胖闺女:“晒谷场?那是晒谷场?”

“小宝说错了吗?”见爹盯着自己,赵小宝吓得缩了缩脖子,指着那处宽阔平坦的地儿,“小宝以为那是晒谷场呢。”

“是啊,那是晒谷场,我咋没想到呢……”赵老汉恍然大悟,他还当那是院子,心里还寻思别人的院子都是方的,这院子咋是长条的,对啊,是啊,那般平坦宽阔,还是石头?砌的,必然是晒谷场,是平日?里晒谷子使的地儿!

可?一般的粮仓有晒谷场么?暂时存放一下粮食,回头?就要拉走,晒谷场拿来作甚?

而且周围又没有农田,更没有官田,晒谷场有啥用处?不晒新粮,那晒的是……陈粮?

赵老汉忍不住捂住了心口,一颗心砰砰直跳,这里面到?底放了多少粮啊,居然还要拿出来晒?!

他现在都开始怀疑那群官爷运粮过来到?底是寄存,还是已经送到?了目的地,回头?往县里是交账本还是运粮食。

难怪石林镇的百姓都分到?了潼江镇,虽不知官爷们嘴里的‘那头?’是哪里,但?很显然,在潼江镇收粮税最方便,劳累的只有大老远背粮赶路的百姓,官爷们甚至用不上驴,单是手推板车就能完成差事。

太近了,真的太近了,根本不费力。

难怪年?年?收缴粮税,感觉镇上的官爷格外多,里三层外三层,各个威武不凡,他还当各地各处都是一个样?,现在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怕不是他们潼江镇的独一份吧??

县里每年?征徭役,有啥好?事儿都紧着潼江镇,修路,疏通河道……如今看来,不单单是看在于家?的面上,可?能还有这个原因??

只有路修通了,才方便押运粮食。

河道也是如此?,每年?秋收后乡下的汉子都会去镇上码头?寻活计,基本就没有扑空过。现在想来,当时他们扛的大包或许就有各地运过来的粮食,走的不是陆路,而是水路。

运到?潼江镇,然后再?像昨夜的运粮队伍一样?大半夜偷偷运到?此?处来。

夜晚要宵禁,除了官差,根本没人敢乱走,所?以夜里行事最方便不过。这也是为何连潼江镇的百姓都不知自家?隔壁还有一个大粮仓的原因?,上面有心要瞒,下面的人咋会知道。

赵老汉脑子一团麻乱,他到?底只是个没啥见?识的乡下老汉,更多的东西?他就想不到?了,只想着如果山下的大粮仓真是府城建的,那岂不是大半个庆州府的存粮都在这里?

粮仓是干啥使的?不就是灾难年?赈灾,和平年?给当官的发俸禄使?

年?初地动,新平三县十不存一,周边好?几个县都有受到?大大小小的波及,潼江镇和清河镇离得近,更是糟了大难,远的不说,就说他们晚霞村,够偏了吧?可?若不是有小宝警示,他们家?的人也不一定能逃脱,天灾就是一瞬间的事儿,再?有本事的人在老天爷面前都跟跳蚤一样?,要你死你根本躲不过去。

那般严重的天灾,死伤无数,好?些村子连留着隔年?春播的粮种都毁了,也没听县里说要开仓赈灾。

莫看他们没被饿死,那是因?为他们晚霞村反应及时,连人带家?当都在第一时间挖了出来。其他村子可?没他们这么好?运,亲人遇难,粮食被毁,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可?没少过。

可?即便是这样?,县里,甚至府城也没提过赈灾。

大粮仓就在家?门?口,他们却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人饿肚子,也没人开个口,支个棚,送上几碗热粥。

赵老汉一点都没有发现大秘密的喜悦,心头?只觉得荒唐,还有几分唏嘘,果然老百姓的命不值钱,不值钱啊!

都不配让当官的开半扇仓门?。

山下的粮仓并没有受到?地动的波及,围墙坚固无比,太阳一照,小宝嘴里的晒谷场更是泛着亮光,不知用了多好?的建筑材料。他不由想到?了官爷们使的板车,心里愈发荒凉,真是……甚至连有好?使的板车都不愿意告知百姓,明明他们才是靠把子力气讨生活的人啊。

好?东西?都砸当官的手里了。

赵老汉按捺下烦躁的内心,带着闺女又换了个藏身地儿,此?处若真是府城建的大粮仓,守卫肯定很严,想要溜进去基本不可?能,甚至连山上都不一定安全,肯定有人巡山。

可?来都来了,就这么空手回去,赵老汉心头?有些不甘心,尤其是知晓这里有可?能存放了大半个庆州府的粮食,他就心痒痒的慌。好?比面前有座金山,虽然不属于他,但?看看总可?以吧?长长见?识总没问题吧?

好?在不知是忙,还是昨儿已经巡过山了,一日?换了好?几个藏身地的赵老汉带着闺女安然无恙度过了一日?。

这一日?没啥收获,更没探查出粮仓的守卫情况,没有巡卫,饭点也没有炊烟升起?,山下安静的像一座死宅,高墙大院里好?似空无一人。

但?若真以为没人,那就是老寿星上吊嫌活腻歪了。

太阳下山前,父女俩吃了顿丰盛的夕食,大米饭配肉臊子,还有一盘凉拌荠菜和骨头?炖萝卜汤。肉臊子和骨头?炖萝卜汤是王氏给闺女准备的,赵老汉就是巴着闺女混上一口,舀一勺肉臊子搅拌米饭吃,腻了再?来上一口爽口的凉拌野菜,吃完再?喝上半碗热乎乎的萝卜汤,给神仙日?子都不换。

吃完饭,天也彻底黑了。

不出意外,今晚也有运粮队伍,火把像一条会发光的长龙,歪歪扭扭从昨日?的小道上行驶而来。

赵老汉站在山腰上看得格外真切,白日?里安安静静的院墙内骤然点亮了火把,两个小的像蚂蚁一样?的人突然出现在门?内,沉重的大门?被缓缓推开。

昨夜藏在山坡后看不清楚,今晚可?算瞅了个明明白白,官差们只负责把粮食扛进来丢在门?内,扔完就走,别的不多干。而等他们一走,守仓的人就把大门?关上,从高处往下望去,能清楚看见?两人清点粮食,一人打开走廊下的其中一间屋子,剩下的三人则搬抬粮食。

共有六个守仓人。

若之前赵老汉对山下粮仓的大小还没有一个准确的认知,如今他算是彻底明白了。后半夜,第二?趟运粮的队伍也来了,一架车装个几百斤,一晚上就是上万斤粮食。

第二?趟的粮,同样?也搬进了那间屋子。

而这样?的屋子,白日?里赵老汉看得真切,整整两排,具体数目不知,但?几十间是有的。老百姓都知道挖地窖存粮,若这里真是大粮仓,那屋子就不是普普通通的屋子,下面许是挖了粮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