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又吃又拿的……”赵全媳妇实在不好意思?,想把碗放回去,被?王氏半推半挽给送出了院门?。
“可别?磨蹭了,瞧他们都走远了。”王氏把她往前一推,“你家的桌椅碗筷晚些时候我让小五他们给搬回去……狗剩认得自家的桌子是哪张吧?”她说着扭头看向蹲在狗屋,正举着块骨头讨好?小黑子的狗剩。
“我认得!”狗剩忙道:“就?赵阿爷他们吃酒那张,桌边有我咬的牙印子。”
“你这名儿是真没取错!”王氏笑骂,不再多说,冲赵全媳妇摆着手,示意她赶紧跟上,真走远了。
盛情难却,赵全媳妇没有办法,只?能端着一碗猪头肉,小跑着去追赵全二?人。
吃席就?是有一个人走,很快就?有第二?个。
王氏给每一户都装了一碗猪头肉,没有多做挽留,今儿不止她,来帮忙的妇人都挺辛苦,又是摘菜切肉,又是烧火煮饭,几十?个人的饭菜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也就?吃饭那会儿歇了歇,过后又帮着收拾碗筷洗碗,忙上忙下跟个陀螺一样来回打转半刻不得歇。
哪里像那群坐着等吃饭的大老爷,一个个闲的磕屁,还开起?妇人家的玩笑来了!
“老妹子,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冯氏手里不但端着一碗肉,早晨装鸡蛋的篮子里还藏着半条野猪肉,是王氏嘱咐大儿媳偷偷塞的,吴大柱家也是如此,就?他们两家有,算是感谢他们这段日?子的照顾,“桌子我待会儿让满粮来搬,你们不要管,收拾完就?歇会儿吧,都挺累了。”
“成,那你家的桌椅我就?不管了,等满粮来搬。”王氏把他们一家送到门?口,赵老汉和李大河两个老兄弟拉着手有说不完的话,李大河舌头都捋不直了,一双大掌哐哐拍着赵老汉的肩,开始吹起?了大牛,“今年是来不及了,明年!等明年我家养三?头猪,过年杀一头来办杀猪酒,到时请你们一家过来吃饭,咱哥俩还像今儿这么吃,饭菜也像今儿这么整,哎呀真是,丰盛的不得了,吃了大半辈子的席面,就?今日?的才够劲儿!”
“可不是!”赵老汉也吹起?来了,“不是我说,我家这席面一般人真办不出来,也就?是招待你们,换个人你瞅瞅,肯定不带这么整的,舍不得啊!”
给李大河乐得哈哈大笑:“就?这么说定了,明年,明年一定请你们吃席!”
“那我可等着了!“赵老汉也想养三?头猪,卖一头杀两头吃一头留一头,“到时咱哥俩再继续喝。”
“好?好?。”
一把年纪的老汉搞那些依依不舍戏码,王氏和冯氏只?觉伤眼,一人拽走一个。
还剩几个晚辈在院子里聊天,王氏没再管,交给赵大山去招待,她把走路都在拐弯的老头子搀回房间,给他脱了衣裳和鞋子,一巴掌抽在他邦邦硬的胳膊上,骂道:“喝喝喝,说好?的喝一坛,当我没瞧见?还是咋,抱着坛子让小宝给你往里头掺酒,你可真是……”她气得要死,亏她千防万防,生怕被?人瞧出不对,忙得后脚打前脚跟都要现蒸馒头,他倒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搞这一套,万幸是背着人,大家伙都喝迷糊了,根本没注意这酒咋跟喝不完似的,倒倒倒,就?没见?过底。
骂完犹不解气,她抬起?手啪啪啪又是几巴掌抽在一挨床就?睡过去的赵老汉脸上,几个大耳刮子过去,非但没把人抽醒,反倒是自己手板心疼得厉害:“个皮糙肉厚的,打你一巴掌遭罪的反倒是我!”她嘟嘟囔囔骂个不停。
“下次你还想喝酒是不能了,剩下那大半坛子我让小宝藏起?来,一滴你都别?想再沾!”
“吃饱喝足明儿就?给我下地割稻去!”
“今年别?想老娘下地帮你干活儿!”
骂了半晌,回应她的只?有震天响的鼾声。
“……”
王氏气得脑仁疼,转头就?去了闺女的房间。
槐花她们吃了饭就?被?各自的娘赶回家喂鸡赶鸭去了,小宝出去和她们玩了会儿,回来就?钻回屋爬上床乖乖睡午觉。
看着四肢大敞,圆乎乎的小肚子一起?一伏,睡得直打呼噜的闺女,王氏拿过一旁的蒲扇,坐在床沿给她扇了会儿风。
有了凉意,感觉到舒坦了,赵小宝迷迷瞪瞪睁开眼,见?是娘,她脸上露出一抹软乎乎的笑:“娘,小宝还要睡。”
“好?,小宝继续睡。”王氏脱了鞋,躺在她旁边,手头的蒲扇有一搭没一搭扇着,“娘给你扇风。”
“娘也睡。”赵小宝打了个哈欠,滚了一圈趴到她怀里,小手攥着娘的衣裳。
蒲扇坠床头,下午的阳光打在双拥而睡的母女身上,光圈忽闪,炙热沉闷。
第 74 章
这两日, 村里的老人一天要往地里跑四五趟。
每年秋收,都是由比较有经验的几个庄稼老把式定开镰的日子, 他们经验足,还有几分观天气的本事,这种大事,村里人都要听他们的。十里八村都是如此,村子与村子之间抢收的时?日会?有些微的不同,差不离就是早两日和?晚两日的差别。
每年这个时?候, 里长都会?亲自往返于各个村子之间,只要见地里的庄稼可以割了,就会?催着村长通知村民们准备秋收。今年不同,至少对晚霞村来说是不同的, 别村如何他们不知晓,从开镰到准备下田割稻, 里长一次都未露面。
春播秋收是一年之中的两件大事, 尤其是秋收,这段时?日天气变化无常,老天爷就跟存心和?老百姓过?不去似的, 前一秒风和?日丽, 后一秒暴雨骤降的事儿时?有发生,抢收抢收, 其实就是去抢老天爷的脸色。
割下来的稻谷要打禾, 打完禾的谷子要挑去晒谷场晒干,谷子不能见雨水,淋了雨的谷子会?发芽发霉, 发霉就不能吃了。辛劳了一整年,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对全家都指望着这几亩田地过?活的泥腿子而言无异于破家大事。
故而抢收这几日,不但大人要下地,小娃子都不得空,他们要守着晒谷场,一旦天气不对,就要在第?一时?间把谷子收起来。
当然,天气正?当头时?,他们也不得空闲,隔一会?儿就要用竹耙子翻一翻谷子,还要赶鸡逐狗,防着手脚不干净的人把自己谷子刨到他们家去,连夜里都要守着,在谷子没担回?自家前,吃喝拉撒都要在晒谷场,一刻也离不得人。
因?此,抢晒谷场也是一件大事,谁家先晒,谁家后晒,都关乎着自家的利益。
这种时?候,就要看自家在村里地位如何了,往年通常都是村长家霸占晒谷场最好的位置,其次就是村里说得上话的人家,好比几个族老,再然后就是村里儿子多的人家,如赵小宝他们家,家里全是汉子,就算村里人不服气也只能憋着,这种时?候也没人跟你讲那些道理,比的就是谁家壮劳力多,谁拳头硬,膀子大,不服气直接干架就是。
这也是为啥乡下人都想生儿子,除了儿子能干活儿,这种时?候儿子还能干架,男丁不但能顶立门户,还是一个家的底蕴。
秋收抢晒谷场吵嘴打架的事情年年都会?发生,往年赵老汉他们也会?和?村里人撩袖子干架。但今年不同了,几乎是默认的,晒谷场最好的位置全都要留给这次下山杀流民的几户人家,连吕寡妇都是如此,她家也紧挨着赵家占了一个好位置。
这一日,天蒙蒙亮,村里就开始忙活起来。
妇人一大早就起来把朝食做好,不像以往,朝食是一锅稀粥,秋收要下大力气,就算是穷苦人家,也要取下在灶房墙壁上挂了两年的腊肉,过?年都舍不得吃,但秋收这两日一定会?割两刀下来给下地干活儿的汉子补充油水。
朱氏一大早就起来做了一锅大米饭,是神仙地那三亩地收上来的粮食,沥出?来的米汤都是浓稠的奶白色,一碗下肚感觉四肢百骸都舒展开了,胃暖呼呼,身?心都是一阵满足。
菜也简单,一盘腊肉炒白菜,一盘凉拌荠菜,品种虽不多,但量大管饱。
“今年你们就不要下地了,在家拾掇饭菜吧。”
一日三餐,唯独吃朝食这顿,家里人不喜欢坐在饭桌上,而是端着个碗坐在屋檐下,或者站在院子里溜达着吃饭。
今儿也是如此,赵老汉坐在屋檐下一边刨饭,一边对正?在给小黑子倒狗饭的王氏道:“地里的活儿我们爷几个忙得过?来,小五和?谷子也能当半个壮劳力使,还有那三个小子,也该操练起来了。今年你和?三个儿媳别太忙活,收拾好家里就成?,把饭菜拾掇好点,得空多来地里几趟给咱爷几个送送水就好。”
王氏想了想三个儿媳的月信,尤其是老三媳妇,好似就在这一两日,那是个日子一来就要躺着下不来床的主儿,她哪个都不偏心,要干活就一起干,要休息就一起休息,于是点头:“听你的,让五个小子去地里帮忙,儿媳妇在家干点轻省活儿。辛苦生了这么多儿子,若是半点力都搭不上,还不如不生。”
她是个看得开的,更没有儿子孙子是自家人,儿媳妇是外人的想法,妇人才?知妇人的辛劳,生孩子就是半只脚踩在黄泉路上生,男娃子干点活儿有啥可心疼的?慈母多败儿,能出?息的孩子都不是溺爱出?来的,就该从小养起责任感,晓得心疼娘不容易,日后才?会?是一个心疼婆娘疼爱闺女的好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