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人!

于是走到高三一的时候,钟莹闭了嘴,不主动找话题,任尴尬蔓延。

晏宇轻咳一声:“走吧,晏辰该出来了,一会儿我们一起回家?”

他的穿着向来不是衬衫就是运动衣,今天也是一件白色短袖球衣,胸口印了鲜红的“中国”两字,下身球裤配回力鞋,朴素又简单。

两鬓推得很清爽,前额头发稍有一点长,覆了几绺在眉上,是八十年代常见的青年发型。难看的人怎么捯饬还是难看;好看的人剃光头都好看。

他皮肤很白,说话嘴唇开合幅度不大,若不看着对方眼睛,就会显得有些桀骜和轻慢。

后来也是这样,钟莹想,一个人从幼年时养成的小习惯,小特性,一辈子都改不掉。有一度,他每次用这种姿态说话时,钟莹就会觉得他看不起她,看不起她爸,看不起一个为了钱牺牲女儿的家族。

那你特么的还娶?我贱,你就高贵?

晏宇没有得到回应,抬眸望向钟莹,发现她目光迷茫,似乎正盯着自己的嘴唇,又似乎正透过他看向别处。

“钟莹?”他在她眼前晃了晃手,“发呆,想什么呢?”

钟莹闭闭眼睛,蓦然笑开,半真半假地道:“我在想,我姐要哭了,她估分六百三十多。”

“很好了,这个成绩录取华大没问题。”

两人又朝楼下走去,钟莹很快甩开那些不愉快的回忆,投入塑造人设:“对了晏宇哥,好久没见关玲学姐了,她在哪个考点考的?”

提到关玲,晏宇脸色明显不佳,顿了一下才道:“三中。”

“不知道考得怎么样。”

“不知道。”

语气有点生硬,钟莹挑了挑眉:“高考生我就认识几个,你和我姐就不用说啦,希望北平哥和关玲学姐也能考上理想的大学。”

晏宇沉默了一阵,迟疑道:“钟莹,关玲对你说过的话,不要放在心上,她性格躁,有时爱胡说八道。”

钟莹歪头看他:“你知道她对我说过什么?”

“不知道,但是我了解她,应该不好听。”

钟莹嘻嘻笑:“当时有点害怕,就告诉我姐了。现在想想没什么,其实关玲学姐挺好的,有话就说,敢爱敢恨,只不过她误会我啦,我还是个学生嘛,一切以学习为重,根本没想过跟她抢......”

她掐住话头,数秒之后,羞涩又慌张地瞄了晏宇一眼,脸红了。

这里须得暂停一下,讲解绿茶技术:想随时随地脸红,憋气即可。当然因人而异,有的人角质层略厚,效果可能没那么显著,多憋一会儿就有了。

余光里少女的耳根漾着粉红,晏宇被那一眼看得心跳乱了刹那,不禁又想起几天前她举着小洋伞走来的画面。眼神灵动,笑容美丽,旗袍那样合身,窈窕曲线一览无遗。

平日里,她的打扮和其他女生没什么不同,常年扎马尾,穿的确良衬衫,棉绸裙,手织毛衣,宽大外套或棉袄。唯一让晏宇印象深刻的是在面对面补课时,她的嘴唇特别的红润,问问题一张一翕,花瓣似的;睫毛特别的卷翘,低头专心做题,下眼睑便呈现一片扇形阴影。

说印象深刻也不尽然,其实他从前没刻意记住这些,只是送考那天她忽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从头到脚都透着新鲜,着实让他惊愕......惊艳了。那些曾被忽略掉的细节,便在记忆中呈现,放大,越来越清晰。

钟莹表示,嘴唇红是因为我每次去见你都涂劣质口红,用草纸抿个三四次颜色就非常自然啦;至于睫毛,只有中东王室成员才拥有天生卷翘好吗?火柴梗蘸芦荟汁了解一下。

晏宇见过北城女孩穿皮夹克飒爽英姿,穿超短裙热烈大胆,喇叭裤花衬衫更是风靡全城,被老师统称为“奇装异服”,勒令绝不许穿进校园。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穿旗袍配球鞋的少女,仿佛从旧时光里走来,又沾染着新时代积极向上的气息,一点娇,一点俏,和一点只可意会的妩媚。

“关玲不是我对象。”

晏宇刚说出口就后悔了,插在裤兜里的手狠攥了下拳头,他在说什么?为什么要和小姑娘解释这个,跟人家有什么关系!

“呃,我是说,关玲...我...没有...”

脑子突然乱成了一团麻,作为北城优秀学生代表,在国宾馆千人大会上发言他也没这么紧张过。

钟莹默不作声地下楼,实则心里笑翻天,有戏了是不?记住我了是不?这才哪到哪儿啊,您老就顶不住了。

事实再一次证明,先来后到不重要,出现的时机很重要。早两年她在晏宇面前花枝招展搔首弄姿,这孩子估计都不会多看她一眼,没开窍,花什么心机都白搭。

高考是一场特殊的成人礼,是基础教育和高等教育,孩子与成人的分水岭。高三生毕业时会撕书庆祝,他们不是在庆祝高考结束,而是在庆祝终于走向了人生的第二个阶段,将获得更多的自由,学习自由,交友自由,把控未来自由,和恋爱自由。

晏宇智商再高,此刻也只是个少年郎,在他自信满满准备碾压一众学子的那天给他会心一击,待荣耀加身时,他想起那日,就一定会想起她。

造型,口号,费多大事儿啊,没点进展还行?

“呵呵。”钟莹装傻,“晏宇哥你在说什么?我们快走吧,晏辰该等急了。”

晏辰等的头上都长草了,才看见他哥和钟莹一起出现,气哼哼:“哥你干嘛去了,不是说在教室门口等我吗?”

晏宇眨了眨眼:“我...我上楼拿东西去了。”

“拿什么?”晏辰怀疑地看了看他藏在裤兜里的手,又问钟莹,“莹莹你怎么在这儿?”

钟莹不知道晏宇心虚个什么劲,光明正大溜达溜达,用得着结巴么?

“你拿成绩单,我也拿成绩单,我怎么不能在这儿?放得早,遇见晏宇哥,就陪他去博爱楼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文具没有,我们等你都等好久了呢,你考得怎么样?第一还是第二?”

顺利转移话题,晏辰肩膀一松,嘴巴撅起来了:“别说这个,烦死了。”

“叶文松又压你一头?”

“他挑衅我你知道吗,他考了第一就来挑衅我!”

“挑衅?过分啊,他说什么了...”

晏宇看着弟弟和钟莹并肩走在前头,比比划划说得热闹,长长呼了一口气。再见钟莹,总感觉有哪儿不太对劲,心里一会儿闷一会儿乱的是什么症状?

钟莹回到家,见她姐瘫在老钟屋里,头发也不梳,圆领衫大睡裤邋邋遢遢,手边搁着一篮葡萄,电视上播着济公,边吃边看,间或发出傻乎乎的笑声,小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什么时候填志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