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江氏双璧的母亲那一边,是传统的书香门第。桑桑本还以为,他们父母的结合,会和时下很多修仙世家一样,是两个大家族的强强联姻。

江折容斯斯文文的,字也写得那么漂亮,会不会和这边的耳濡目染有关呢?

宴客厅一片明堂。由于平常吃饭的人少,宴客厅里的八仙桌早就收起

来了,换成了一张小圆桌,可坐四人,夹菜方便,也不会显得太过空寂。

一落座,江折容挽袖,揭开了盖子。桑桑发现一桌子都是江陵的菜式芙蓉虾球、花雕酒炖鸡、桂花藕,十分惊喜地说:“哇,今天的菜好合我胃口啊。”

“我们一起住的时候,随侍的厨子不是做得一手好江陵菜么?我记得你很喜欢,想到以后可能不能时时吃到,还很不开心。”江折容站起来,拿起汤勺,一边给她盛汤:“我就挑了一些你爱吃的做。”

他面上带着温和的浅笑,声音不急不缓,却字字都清晰,弯腰,将一碗汤放到她前方,扶着碗壁的指腹,比瓷器更温润白皙。

桑桑一眨眼。

她在璞州赖着江折容的往事,是一个不能大白于天下的秘密。那会儿,江折容为了藏起她,还生平罕见地欺骗了重要的兄长。怎么现在就若无其事地提起来了呢?

桑桑捧着碗,呼了呼蒸气,下意识地瞟了一眼江折夜。

他微垂着眼,正在夹菜,一字不漏地听见这些话,似乎也不意外,也没有生气。

也是,江折容天性这么纯良正直,本来就不是一个爱撒谎的人。当年,瞒着兄长窝藏妖怪一事,估计一直是他的心结。

现在,难得发现江折夜对妖怪的态度有所改善,他就不用再昧着良心、藏着掖着了。所以,才会无端端提起当年的事吧。

桑桑按捺下了心虚,喝了一口汤。等她咽了,江折容关切地问:“怎么样?”

桑桑一扬眉:“好好喝。”

虽然江折容不是骄奢淫逸的那一类大少爷,但此前肯定是没有进过厨房的。她本来不指望他做饭会好吃的。没想到,远远超乎她的预料。

江折容眼眸一弯:“比之前的厨子呢?”

桑桑咕咚咕咚地喝完了剩下的汤,佩服地说:“我觉得不相上下,你好厉害啊。”

得到她的肯定,江折容开心地笑了起来。

这锅汤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桑桑一道道菜地尝过去,每一道菜她都赞不绝口,吃得腮帮子鼓囊囊的。

江折容很细心,似乎知道她来到陌生环境,有点拘谨,一直在给她夹菜。直到桑桑前方的空碗都堆成小山了,他才面露遗憾地罢休。

席间,他们不知不觉便绕着当年的事聊了起来。这样的话题,江折夜自然是参与不了的局外人,只沉默地咀嚼着。

桑桑吃得半饱了,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一个晚上都没和江折夜聊上几句话。

江折容是他弟弟,兄弟之间,肯定不会计较这么多。

而自己作为客人,顾着开心,冷落其中一方,似乎不太好。

于是,桑桑伸长手臂,磕磕碰碰地夹了一颗虾球,放进了江折夜的碗里,做了一点补偿:“你也尝尝。”

江折夜一顿,倒也没有拒绝:“放着吧。”

“什么放着,就是要趁热才好吃啊。”

看见这一幕,江折容握住筷子的手紧了紧,但很快,就恢复如常了。

戌时初,饭吃完了。

桑桑想帮忙碗筷,但被摁在了凳子上。

“桑桑,你住下以后,若缺了什么花用的,或者想要什么东西,随时可以和我们说。”江折容想了想,说:“等一下,我拿点降真香给你吧。”

“降真香?”

江折容垂眼看她,神态温和地解释:“嗯,东厢那

边的炉子里,以前烧的是檀香。你以前不是说过,闻着我衣服上的味道,睡得比较放松吗?那就是降真香。”

江折夜起身的动作凝固了下。看了桑桑一眼,却只看到了她毫无阴霾的笑容:“好啊。”

桑桑回了房间,泡了个热水澡,江折容就给她送来了一盒降真香。

他没有进屋,只让她好好休息。

桑桑打开香炉盖子,丢了一块降真香片进去。很快,空气里就弥漫起了让她安心的清逸气息。桑桑趴在床上,好奇地翻看着房间里的书本,不知不觉就打着呵欠,睡着了。

但这一觉没有持续到第二天一早,三更半夜时,她莫名就醒了,睁着眼睛,有点哀怨地看着映在帷帐上的暗青月光。

肯定是因为下午太贪睡,睡太久了,导致天没亮就醒了。

横竖也没有睡意,还不如去花园里转一转。桑桑踢上鞋子,推门出去。

这个时间,到处都黑漆漆的。江折夜和江折容肯定都休息了。春深时节,夜风清凉,满地的粉黛花瓣。桑桑走到鱼池旁,趴在石栏上,看见水中倒影的月光,数着下面有几条鱼。

就在这时,桑桑的耳朵一动,忽然捕捉到了一声突如其来的重物落地声,还伴随着连环的瓷器碎裂声。

如果现在是白天,她多半是听不见这种声音的。可在万籁俱寂时,再细微的声音都明显起来了。桑桑抻直脖子,确定那声音是从府中传来的似乎是江折容的房间方向。

闹出那么大动静,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桑桑匆匆赶了过去。一进小院,就看到江折容的房间果然亮着灯,门还开着。桑桑提起裙摆,跑上台阶,就被屋中的场景吓了一跳。

这儿好像被狂风扫过一轮似的,桌椅翻倒,纱帐撕裂,江折容平卧于床上,面露痛苦之色,衣裳敞开,心口的肌肤竟攀爬、流转着熔浆似的金红色光芒,诡异又华美。始作俑者,则是一股横冲直撞的漆黑雾气,它似乎很想逃出这个房间,但不管怎么冲撞,都失败了,只能一缕缕地被江折容胸膛的那片光芒吞噬了。

桑桑看呆了,僵在门边,余光忽然看见,江折夜竟然也在这里,而且,似乎是与那股漆黑的雾气搏斗过,嘴角溢出了一缕血晕,靠在了门边。

桑桑立即跑过了,搀住了他:“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