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衣服,鞋子。他何等聪敏,稍一触碰,就知道那是什么了。
“那这个你肯定猜不出来。”
江折容听见她这样说,眼睛上覆上了一层冰凉柔滑的绸布。他眼皮微微一跳,却听她有些娇蛮地制止道:“不准动,我在给你系呢。”
那是一条约莫二指宽的漆黑丝绢,搭在高挺的鼻梁上,横
切过了俊美的容颜,显得冷情寡欲。偏偏有中不让人看,更惹人探究的感觉。
江折容触了触这根布条,半晌,低声问:“为什么给我买这个?”
桑桑说:“你的眼睛还有点难受吧?我都看到啦。这几天夜里,我每次点火,你都会先皱一皱眉,再偏开头。是因为还不适应太明亮的东西吧?就算闭着眼睛,也会不舒服。”
“……”
“当然啦,这只是我猜的。万一猜错了,你也不许摘啊。这可是我跑到镇子里找了好几家铺子才买到的冰蚕丝,夏天也是凉凉的,肯定对你的眼睛有好处。”
江折容微微垂下头:“……好。”
桑桑双眸一弯,高兴地嘿嘿了一声。又想起了什么,把包袱里的干粮往他手中一塞:“对了,今天要换药了,我柜子里的药材好像不太够,你先吃着,我出去采点药。”
照顾江折容的事儿,桑桑是偷偷摸摸进行的。毕竟这座山太多妖怪了,十只妖怪有九只都或多或少地与道士有仇,十分敌视修道之人。若让他们发现了江折容,难保会不会有妖怪对他不利,或者是把她当成“叛徒”,将她赶出这座山。所以,桑桑最近外出的频率,也大大减低了。
好在,桑桑本来就是这座山里一只不起眼的小妖怪,大家都没发现她的异常。只除了和她关系颇好的蚌精九谷。
前不久,桑桑才雄赳赳气昂昂地决定,说要找一个强大的对象借中生孩子,充满了干劲,还到处撒网。九谷都看在眼里。哪知道,才过了大半个月,春天还没过完,桑桑就跟熄了火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躲在洞里。
九谷自是觉得疑惑,这天正好有事过来找她,恰恰,就和出门采药的桑桑碰上了。
得知她藏了一个受伤的修士在巢穴里,九谷一瞪眼,拽着她,跑到了一个隐蔽的地方,才说:“你疯啦,居然和道士打交道,你就不怕你俩是农夫与蛇,他一旦好起来,第一个就对付你?”
桑桑不住地摇头,认真地为江折容正名:“不会的,九谷。那个修士以前救过我,他人很好,从来不滥杀妖怪。”
九谷捏住了她的鼻子,恨铁不成钢道:“你太天真了,人类根本不可信。你以后吃亏了,肯定会后悔的。”
桑桑知道九谷是为她好,便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九谷,你力气好大,把我捏疼了……”
“忍着!”
“呜……”
看到桑桑一脸可怜巴巴的,明知道她在装可怜,九谷还是心软了,大发慈悲地松开了手。
桑桑赶紧跳开,揉了揉鼻子,岔开了话题:“对了,你来找我什么事啊?”
“嗯,有点正事和你说。”一提起正事,九谷的表情就变得有点沉重:“你最近老是不出来,我就知道你肯定还没收到消息。所以特地来告诉你的我记得你经常去西山那边采碧殊草的吧。”
桑桑点头。
“你以后最好不要去了。我听说,在上个月,旁边的山谷来了一只厉害的扶桑鬼,连夜生啖了一条村落百余人的人肉,就连那附近的妖怪,都被吃得七七八八的了……”九谷的眼中闪过了几分恐惧:“我们这儿都好几年没来过这么凶残的大妖了,说不定它会从山谷爬上去,你最好别靠近那边了。”
桑桑听她这么说,心里一动,因为她想起来,她就是在采碧殊草的时候发
现重伤的江折容的,他的佩剑也不翼而飞……难道他的伤势和那只扶桑鬼有关?
模糊的猜测在心中一晃而过。她嘴上只应了一句:“我知道了。”
九谷陪着她一起去采药,两妖又聊了一些轻松的话题,无意间,路过了一个草垛,听见了里面传来了很奇怪的沙沙声响。桑桑一愣,和九谷对视一眼,小心地往那边走了几步,定睛一看,竟看见了一窝黑漆漆的潮水似的,不断盘曲扭动的蛇那竟是一窝正在交|配的蛇妖,数不清有多少条。大的有桑桑的大腿粗,小的只有手指细,空气里漂浮着一中奇怪的异香味。仿佛因为沉浸在春季蓬勃的欲求中,它们压根没发现,有两只小妖怪闯到了它们的领地附近。
桑桑和九谷都吓得脸色煞白。九谷率先回过神来,赶紧拽过桑桑,御风跑了。
直到看不到那窝蛇了,才慢慢停了下来。
“吓坏我了,果然,春天的山里到处都是……还好它们没空管我们。”九谷撑着膝盖,呼吸了一会儿,这一幕,提醒了她一件事:“对了,桑桑,你之前不是要找妖怪生孩子吗?现在都春天了,你还一天到晚守着那个修士,都没空出去物色对象了吧?”
“确实。”桑桑皱了皱眉,但她很有原则:“但我不能不管他啊。”
“再拖就黄花菜都凉了,只能等明年了。诶,你刚才不是说,那个人挺厉害的吗?”九谷抱着臂,随口说了一句:“反正你救了他,要不问问他愿不愿意帮你这个忙?”
桑桑睁大眼睛。
……
天幕暗沉,暮霭金黄。
桑桑才背着一个药箩筐,慢吞吞地回到了洞穴。
她比预计的时间要回得晚一点。江折容看不到她的模样,只听见了她的声音,有点儿疲惫,又似乎不止是疲惫:“小道长,我回来了。”
桑桑走到了角落,放下了药箩筐,捧了一把水,洗了洗脸,想让自己冷静一点,双腿却还是有点无力,面颊发烫。一想起让自己变成这样的元凶,她便有点儿羞愤。
刚才,被九谷拽走前,她站在下风口,不小心吸了一口蛇窝上的异香。
初时没觉得有什么,和九谷分开后,越往巢穴走,就渐渐觉得双腿发软,骨髓深处有点麻麻的。料想应该是同为兽体原形,受到一点影响。
她最讨厌蛇了,居然着了它们的道。
妖怪无法控制发情的本能,也会互相影响,是他们有别于人类的一个特性。好在江折容现在暂时看不见,不会发现她这么丢脸的时刻。
桑桑勉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摸到了药盅,准备好了要换的药,来到了江折容身边。如平常一样,解开了他的衣服,给他换药。她已经竭力维持平时的气息和换药的力度,可慢慢地,江折容似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冷不丁地,转过了头来。
“怎么了,我太大力了吗?”
江折容一顿,吐出了两个字:“不是。”
桑桑免得多说错多,打算继续了,终于到了包扎的时候,她不小心,没有拿稳那干净的白布,让它落到了江折容的腿上。她连忙伸手去捡。但这一瞬,江折容却冷不丁地攥住了她的手腕,蹙眉道:“你怎么了?不舒服?”
桑桑支吾了一声:“没、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