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得知了他们要成亲时,宓银惊奇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不过,她对新鲜事物的接受程度向来很高,很快就自告奋勇,表示要帮他们准备婚礼。
怎么说也是婚娶之事,不能随随便便就在平时起居作息的屋子里,对着简陋的白墙举办。好在,就在这附近的山里,他们偶然找到了一座月老庙。庙里有点破旧和狭小,月老像也粘了蜘蛛网。但打扫打扫,再贴上红窗纸,还是可以暂时挪用为拜堂的地方的。
到
了吉日当天的傍晚,橙红的天际飘来了灰蓝的乌云,山间飘起了微微细雨。西边天空是晚霞,东边天空笼罩着雨雾。晴雨共天,蔚为壮观。
在雨下起来前,他们就抵达了月老庙。临近拜堂,才发现有一样东西漏拿了。
到底第一次操办婚事,宓银帮着收拾东西时,漏了最重要的一个东西那就是与婚服匹配的红盖头。
要是缺了它,就仿佛缺了点正式的味儿。
伶舟脚程最快,留下一句“我去拿”,就动身离开了。
如果放在普通人家里,拜堂前搞出这样的乌龙,还要新郎赶回去拿红盖头,说出去是要被笑话的。但人类的规矩在他们这一场荒诞、随意又有些郑重的婚礼里,好像都不必遵守。
在月老庙简陋的后堂,桑洱换好了那袭火红色的婚服,转头,看向窗外。
雨点噼里啪啦,越下越大了。晚霞渐渐隐没在雨云后,远方的山脉轮廓也看不清晰了。
伶舟已经去了很久了,不知道现在走到哪里了呢
宓银坐在她旁边,托着腮,长吁短叹“好久啊,主人怎么还没回来啊”
“再等等,外面下着雨呢。”
这时,一阵山风吹进了月老庙。两支红烛的火焰晃呀晃的,其中一支扑地灭了,还没立稳,砸在了地上,断成了两截。
“哎呀,怎么倒了呀”宓银跳了起来“主人的主人,你等着,我去拿新的,重新把它点上”
不等桑洱叫住她,宓银就“哒哒哒”地跑了。
月老庙没了一盏烛灯,光线昏暗了几分,那尊经年累月、已经有点褪色的榆木神像,仿佛笼了一层飘摇的纱。
桑洱站在殿中,仰起头,看着月老那张慈蔼的脸庞。
本来,按照桑洱的预想,伶舟应该最迟在昨天就会清醒过来。但不知道为什么,愣是拖到了婚礼的这一刻,他还是没有清醒的迹象。
难不成她的判断有错,没猜中作者的安排
因为伶舟一切如故,桑洱也不能ooc,自然不可以叫停这场婚事,只能继续保持着高兴的模样,等候着拜天地的时刻。
正有点儿心烦意乱时,庙外忽然有银色电光一闪,照亮了山间。
伴随着“轰隆”的雷声震鸣,一道黑影被拖长了,啪地照在了桑洱的衣服上。
桑洱微微一惊,回过头,就看见一道颀长的身影,打着一把水墨画油纸伞,正从雨幕里走来。
那是伶舟。
他艳红的衣衫被雨打湿了一小半,手中捏着一张皱巴巴的红盖头。打伞的那只手往侧面垂下,雨水连成了线,沿着伞面褶皱,不断坠落。那张如玉的面容,静静地看着她,喜怒莫测。
桑洱与他对视,头皮窜起了一阵轻微的麻意,一种直觉袭上了心头,可她还是试探性地喊了一声“伶舟”
“嗯。”伶舟朝她走来,目光瞥向旁边的红烛“在做什么”
桑洱搓了搓手,说“有一根蜡烛熄灭了,宓银去了拿新的。”
伶舟低头看着她,片刻后,淡淡道“你真的想当我的妻子吗”
眼前的小妖怪迎着他的目光,仿佛有点羞涩,那张普通得不值一提的脸,在红衣映衬下也有点泛粉,点头承认道“我想呀。”
“你当然想。”
好像回到了初见那天,伶舟垂下视线看她,轻轻笑了一声,却藏了淡淡的讥讽“可你配当我的妻子吗”
桑
洱一僵,脸色刷地变得惨白。
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她怎么可能还意识不到他的变化。
伶舟醒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桑洱在一僵过后,立刻认怂了“主人,我错了。”
她的预感果然很准确,作者不会让炮灰得逞。只是没想到,会拖到这个时候而已。
伶舟记忆恢复了。换言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他应该都想起来了。
强行给他套上了伊丽莎白圈;诓骗他、让他叫她做主人;还有最近半个月,筹备婚礼的这出闹剧。
桑洱上前两步,小心翼翼地拉住了伶舟的袖子,干巴巴地解释了起来“主人,你听我说,因为一开始你不认得我了,我怕你会把我当猎物吃掉,更重要的是,你那时候不记得人界的规则了,如果没了我陪着,可能会有危险。所以,我才会骗你说我是你的主人,来保证自己不被你吃掉。我也没想到,我这么做,会引发出以身相许这个话题。”
“”
伶舟望着她,没说话。
“我一开始没有告诉你以身相许真正的意思,就是因为不想乘人之危。没想到你还是从别人身上知道了答案。我一来不敢违背你,二来也是因为喜欢你,脑子一热,我就答应了。”桑洱结巴了一下“但、但是,我知道主人从头到尾就没看上过我,就算真的礼成了,我也不敢痴心妄想、玷污主人的。”
她低眉顺眼,嘀咕了一句“主人,我以后都不敢了。”
伶舟拧眉,终于开口了“行了,你话真多,我没问你这些。”
在灵识混乱的这一个多月里发生的事,在伶舟意识恢复的那一刻,瞬间就变得有点模糊了。那些生动鲜活、触动心灵的片段,仿佛都被沉到了深深的湖底。但他并不是完全失忆了。
这段时间的他,简直像是被刚到人界时的自己夺舍了,根本不像他现在的作风。自我认知与潜意识做出的事,有着天差地别的不同,这让伶舟感到了一种浑身不适的别扭和恼羞,仿佛最深层的他、最想掩饰的一面,全都被看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