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1 / 1)

丽质微笑地看着她,取了件厚实的氅衣披在她身上,又往衣下塞了一只袖笼,轻声道:“那往后我可不会再提要放你走,你可不能后悔了。”

春月笑嘻嘻的,圆圆的脸上满是红光:“咱们小娘子家财万贯,你不会后悔的。”

马车里原本沉闷的气氛终于被冲散,三人靠在一起感受着车身的颠簸,似乎一下子卸下了浑身的重压,轻松而自在。

……

行在前面的另一辆马车里,气氛便远没有这样愉悦了。

大长公主自上了马车,便面色异样,心中七上八下,时不时凝眉叹气。

“舒娘,你说,三郎与陛下之间突然起这样大的冲突,会不会”她目光里的担忧与怀疑交织,轻轻朝丽质所乘的马车方向瞥了瞥,“与钟贵妃有关?”

舒娘亦还沉浸在惊疑中,闻言定了定神,道:“殿下若有疑虑,一会儿便问一问三郎吧,横竖在此猜疑,只会扰了自己的心神。”

大长公主皱着眉叹气,明白她说得不错,正要开口,行进中的马车忽而慢了些,紧接着便是“咚”的一声,裴济从马上直接跨上车来,掀起帘子坐到车厢里,冲外头吩咐:“继续,行快些。”

车速又提了上去。

“三郎,你来了!”大长公主满腹的疑问正要问,又被他制住。

“母亲,你听我慢慢说。”裴济方才已将今日的事在脑中梳理过一遍,想好了说辞,将方才在屋中的事娓娓道来,只是涉及与丽质之间的关系,又简短带过。

大长公主忍了又忍,终是将心里最想问的问了出来:“三郎,你与钟贵妃是怎么回事?”

裴济垂下眼,沉默片刻,道:“母亲,是我冒犯了她。”

“什么?”大长公主吃了一惊,根本不敢相信自己一向克制守礼的儿子会做出这样的事,可看他的样子,又不像玩笑,原本满是猜疑的心顿时被紧张替代了大半。“你怎么会……”

“是去岁的中秋宴上。”他抬起头来,对上母亲惊疑的视线,“母亲可还记得?舞阳公主给我下了药,是我没克制住自己,冒犯了在偏殿中歇息的贵妃。母亲,是我对不住她。”

“你哎,怎会有这样的事?哎……”大长公主想起当时的情况,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心中颇不是滋味。

她与钟贵妃连话也未说过几句,不知其为人如何,可听了许多外头的传言,又屡次见太后对她冷眼,自然也不会有太多好感。可此刻听儿子说,是他冒犯了人家,登时有些理亏起来。偏偏那事也怪不得儿子,是令月给他下了药,才阴差阳错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说起令月,她忽然又问:“也不知令月现在如何了,兵荒马乱的,她那性子……”

李令月被贬为庶人后,又被流放南疆,已于不久前离开长安。

裴济顿了顿,道:“半个月前,她在流放途中路遇山匪,被截入山中,如今不知情况如何。”

话音落下,大长公主便沉默了。

即便李令月做了许多教她看不过去的事,此刻也再没别的想法,只觉可怜罢了。

“母亲,陛下身边的亲人,已一个个都离去了。如今,也已容不下咱们了。”

大长公主默然不语,心里无比挣扎。

她自然明白,闹到如今这个地步,根本没有再回去的道理。只是,到底是儿子染指了天子的贵妃,如今这般,着实有些理亏。

“还有一事,我一直没告诉母亲。”裴济眼里闪过一丝痛意,终于将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实说了出来,“这一次河东虽派了援军回来,可与突厥的仗却还未打完。今日才传来了消息,阿史那多毕已退兵了,可是父亲”

“你父亲怎么了?”大长公主倏地抬头,瞪大眼望着儿子,恐慌不已。

“父亲积劳成疾,又受了一次伤,恐怕命不久矣……”

第112章 月色

扶风驿站中, 自裴济与丽质等人离开后,便呈现出一种僵硬又紧张的气氛。

萧氏父子站在天子屋外面面相觑,皆沉着脸不说话。

李景烨扶着何元士, 盯着桌案上那从裴济衣袍上割下的一角,整个人静默得可怕。

裴济和丽质离开已有了片刻, 可他仍觉得那二人方才的话始终在耳边盘桓不去, 一字一句都戳着他的心窝, 令他痛苦不已,本能地想逃开。

从没有人这样毫无遮掩地将一切戳破,统统摊开在他面前, 令他的所有阴暗与私欲无所遁形。

在他内心深处, 分明知道他们说得都是对的。可正因为都是对的,才越发让他恼羞成怒,又无力扭转。

就连裴济最后那一句忠告, 都让他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回想。

萧龄甫,那是他这个天子一手提拔上来的人啊。即便他一直明白此人心思活络, 处事圆滑, 可在多年理政中,此人也的确替他办下不少棘手的事。

可裴济, 却直指他无力掌控这对父子……

“下去吧。”他忽然开口,话自然是对萧氏父子说的。

“陛下”萧冲还想说什么, 却被萧龄甫一下制住,以眼神示意他莫再多言。

二人对视一眼, 拱手行礼, 就要离开。

“等等,”李景烨又开口,将目光落在萧冲腰上所佩的长刀上, “将你的刀留下。”

萧冲迟疑一瞬,解下腰上佩刀,双手捧着交给来取的何元士。

屋门阖上,将双方视线阻隔开。

萧氏父子沉着脸转身退下,可才走出不远,却忽然听身后紧闭的屋门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响动,似乎是什么器物被刀狠狠劈开,损得七零八落的声音。

二人皆没回头,只脚步一顿,随即更快地离开此处。

“父亲,那裴三郎方才说的话,咱们不该向陛下解释一番吗?”萧冲压低声冲父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