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黛的瞌睡一下子被这欢呼声赶跑了,好奇的往声响处看去,可她的视线刚好被根柱子挡着,只隐约瞧见一群穿红着绿的少女们围在一块儿。
“是谁投壶投赢了?瞧把她们激动的。”乔氏眯起眼睛瞧了瞧,纤长的手指划过杯盖。身旁很快有丫鬟会意,麻溜的过去打听。
坐在一侧的文庆伯夫人孙氏也伸长脖子看了眼,轻声道,“好像是玉珠那丫头。”
乔氏挑了挑眉梢,“是嘛。”
恰好丫鬟也传话回来,汇报着那边的赛况,“乔三姑娘方才投了个双耳,险胜蒋四姑娘一筹,赢了四姑娘一支海水纹的青玉簪子。”
乔氏转过脸,笑着对孙氏道,“嫂嫂,没想到我们玉珠投壶这般厉害,”
其余官眷也都纷纷附和,夸着乔玉珠能耐,竟然能投中双耳。
孙氏摆摆手,笑道,“你们可别再夸了,若是让我家那个丫头听到了,尾巴非得翘上天去。她啊,也就在玩乐上占些风头,要她读书做女红,那就跟要了她半条小命似的。要我说还是蒋夫人会养女儿,你家的四姑娘不但生得闭月羞花,听说做得一手好女红,还会双面绣呢。”
从四品折冲都尉夫人徐氏面上堆笑,谦虚道,“伯夫人过奖了,不过是乐敏自个儿在家绣来玩的,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她们这边互相奉承着,乔氏转脸去看云黛,见她还看着外头,不由笑了下,“云丫头,你也去玩吧,不必拘在这。”
云黛愣了下,似有迟疑。
一旁的孙氏只当云黛怕失礼,也笑道,“是啊,去找你明珠玉珠两位姐姐玩吧,你个小姑娘听我们一群妇人说话,定是无趣的。”
面对两位夫人鼓励的眼神,云黛点了下头,缓缓起身,朝她们行了个礼,“那云黛先告退,夫人们慢聊。”
她一离开凉亭,就有人与乔氏夸起云黛规矩知礼,贞静懂事。
乔氏听得笑吟吟的,丝毫不掩饰她对云黛的喜爱,颔首道,“是啊,这孩子我喜欢得紧,我和国公爷都是拿她当亲生女儿看的。”
众人闻言,心头皆是一震,再不敢小瞧了这位养女。
且说云黛这边,突然被叫出去玩,她心里乱糟糟的。说实话,她并不想与人打交道。若能选的话,她宁愿躲回清夏轩里看看书,或者睡一会儿,清清静静的,自由自在。
她望着那群彩云般鲜亮的少女们,心底轻轻叹口气,唉,待会儿该说些什么好呢?平日在学堂里也不怎么与明珠和玉珠说话,现下那群贵女中最熟悉的也就是她们了,待会儿还是找她们聊聊吧……
就在她磨磨蹭蹭的走向那片芍药圃时,前头的假山后忽而传来一阵清脆的笑语声
“她啊,小家雀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如今在国公府里穿金戴银,锦衣玉食的,她父兄死得也不亏!”
“进了国公府又怎么样,到底不姓谢,终是个外人。叫好听点是公府姑娘,说得难听些,不就是打秋风的嘛。”
“就是,先前不过一八品武将之女,八品呐,啧,芝麻大小的官……”
云黛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贝齿紧紧咬着唇瓣,仿佛咬出血痕。
为什么这些人的嘴巴可以这么坏?
说她就算了,却这样说她爹爹和哥哥,谁愿意用自己亲人的命去换这劳什子的荣华富贵呢?若是可以选,她只要父兄平安归来,才不要进什么国公府。
云黛气得浑身颤抖,眼圈发红,几欲冲上前,可理智却告诉她,不能冲动
今日是夫人精心准备的春日宴,她若是上前与人起了争执,会不会毁了这宴会。而且假山后的人是什么身份,万一是国公爷交好的人家,她会不会给国公爷添麻烦?
就在她默念着“忍一忍风平浪静”,假山后倏地传来一声响亮的呵斥声
“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混说这些屁话也不怕折了舌根子!”
第15章
这一声呵斥好似平地一声雷,窃窃私语登时停下。
那人依旧不客气的训斥道,“就算她先前家世不显又如何?她父兄为国捐躯,沙场埋骨,大忠大义,哪里轮得到你们在这嚼舌根,说是非?你们配吗!一群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娇小姐,若没有那小傻……云黛父兄那般的英勇将士在前头抛头颅,洒热血,保疆卫国,哪里有你们现在的好日子过?真是不知所谓!”
霎时间,周遭更静了,静得能听见风声。
而云黛呆呆地站在原地,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声音,如果她没听错的话,是乔玉珠。
那个骄纵不好相处的玉珠表姐,竟然会帮她说话,且话语间对她父兄充满敬重。
云黛晃了下脑袋,转过脸去看琥珀,清澈的黑眸无声询问着:说话的人真的是玉珠姐姐么?
琥珀也有些吃惊,垂眸对上云黛的眼,点着头回应:是的,是乔三姑娘。
云黛心头颤动。
假山之后,身着鹦鹉刺绣石榴红裙的乔玉珠双手叉着腰,下巴抬着,仿佛用鼻孔对着那几位说嘴的贵女,语气很是不客气,“还有你,二姐姐,你跟这些人混个什么劲儿?云黛好歹也叫你一声姐姐,这些人不积口德,说她父兄的坏话,你竟也不帮她驳一句?”
一直没出声试图降低存在感的乔明珠忽的被点了名,面色讪讪地攥紧了手中的绣帕,有些没底气的说,“我……我要说什么……我与她,原也不是很熟的……”
乔玉珠简直要气笑了,却也懒得当着外人的面与乔明珠争执,反正晚些与母亲告状,母亲自会处置。想到这里,她将视线转向最开始说麻雀变凤凰的蒋四姑娘,冷笑道,“四姑娘,没想到你投壶不行,品行更不行呀。”
那蒋四姑娘差一筹输给了乔玉珠本就心有不甘,现下又听她出言嘲讽,一张俏脸顿时涨得通红,咬唇道,“三姑娘不要欺人太甚,便是你赢了投壶又如何,一场游戏罢了。你犯不着继续在我跟前炫耀,更不必这般咄咄逼人……”
“谁欺负你了?我又怎么咄咄逼人了?”乔玉珠拧起眉头,看着突然抹泪的蒋四姑娘,傻了眼,“欸,我说你哭什么哭,是你们说坏话被我抓住了,你做出这副哭哭啼啼的委屈样子给谁看!”
蒋四姑娘拿帕子按了下眼角,语调哀哀戚戚,“三姑娘这话着实冤枉人了,我们几人不过说些闺中私密话,何时说人坏话了?”
乔玉珠,“……?”
蒋四姑娘侧身问着左右几位姑娘,眉眼诚挚,“我们说人坏话了么?”
几位姑娘先是一愣,旋即皆明白过来,纷纷摇头,“没有。”
蒋四姑娘唇角微翘了一下,又放下来,红着眼眶,娇滴滴的看向乔玉珠,“三姑娘,您看到了吧,大家伙都说没有。我们五张嘴,您一张嘴,您说旁人是更信我们,还是更相信你?总不能因为您是伯府小姐,又是国公夫人的亲侄女,便不分青红皂白的诬蔑人呀。”
乔玉珠气结,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了,这个小贱人是要颠倒黑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