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1 / 1)

伴随他明显不稳的呼吸,久违的知觉被惊起。

头顶日光炫目,她能清晰嗅到这日寒风凛冽,以及傅廷渊身上的仆仆风尘。

偏偏这时候,江揽州出现了。

萧夙一声厉喝,四下竟有身着玄甲的暗影们齐刷刷冒头现身,他们离得较远,却弯弓搭弦,迅如鬼魅,携森然肃杀之气,惊得辛嬷嬷和宝欢一个倒抽凉气,一个惊呼出声。

与之伴随的,反应极快的十余名太子亲卫也霎时间拔刀出鞘,刀光闪烁,寒气逼人,闪转腾挪间与暗影拉开架势,准备随时格挡箭矢,并在傅廷渊周围形成密不透风的保护圈子。

所有动静皆发生在短短几息。

“不......要!子澜......”

无论是那齐刷刷的弓鸣弦啸,还是长刀出鞘的锵然之声,都足够人心惊肉跳。

“我跟了江揽州......我跟了江揽州!”

好艰难挣脱他的吻,少女惨白着脸,大口喘气。

傅廷渊下意识抬手抚上自己的唇,意料之中抚了一手刺目血色。

是了。

为了挣脱他的吻,他的窈窈狠心将他唇舌咬破,这在从前是绝不可能发生之事。

那点皮肉之痛原可以忍受,也根本不足挂齿。然而隔着半年时光,听她亲口道出“我跟了江揽州”……即便早已经猜到了,北上途中也做了足够多的心理准备,可还是有那么短短一瞬,傅廷渊觉得自像被什么穿心而过。

“孤知你并非自愿,窈窈。”

眼睛都红了,声线也在颤抖,傅廷渊却仍是死死锢着她不肯放手,“孤比任何人了解你......”

“彼时你一定穷途末路,别无他法,不得已才会......是孤无能,都是孤的错。”

“但没关系,窈窈。”

“孤不介意,你知道孤不会介意......”

从小就装在心上,捧在掌上的未婚妻子。

傅廷渊自小便只认定薛窈夭一人,是他此生唯一的妻。

这年薛家变故,东宫同样措手不及。

人活于世,尤其生在帝王家,东宫之主固然荣耀,却也等同于众矢之的。上有帝王盯着看着,下有兄弟朋党虎视眈眈,但凡在风口浪尖上行差踏错给了旁人可乘之机,等待他的便将是万劫不复。

届时又拿什么给她安稳?

傅廷渊承认是自己不够强大。

自幼接受皇庭教养,入主东宫的过程又过于顺利,太子殿下未经风雨摧折,摸爬滚打,骨子里君子端方,礼贤下士,然而聪慧贤明有余,却过于仁善而不够狠辣,以致于一朝变故,他既没能护住薛家,还被各方势力伺机倾轧。

即便如此,傅廷渊还是倾尽全力做了诸多部署。

应付谁都足够,但是对上江揽州......

该从何说起呢。

五年前京都城南,画舫元宵节。

傅廷渊其实有在暗处看到......他的三弟吻了他的未婚妻。

彼时事发突然,太子心神俱震,也是第一次意识到人在面临“超出可控范畴”之事时,尤其那个吻,如若撞破并搬上台面,届时该如何善后?三人往后又将如何自处?

是以一边是自幼流落在外的异母弟弟,一边是青梅未婚妻,旁人会如何做,傅廷渊不确定,但他这年为免节外生枝,也为周全三人体面,他毅然选择了自欺欺人,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再有往事虽远,但有心探听,未必不能寻到蛛丝马迹。好比国公府的薛三爷曾有过一位江姓美妾,算算年岁时间,傅廷渊惊觉他们原来那么早就相识了。

再去回忆江揽州被天家认回那年,宫道上“初见”他的窈窈时,少年人神情晦涩,举止怪异。以及后来其实还有很多不具体的瞬间,不具体的场合,傅廷渊每每回头,都恰逢他的三弟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那双凤眸幽沉锐利,似暗处蛇目令人心惊,里头蕴藏的情绪也过分复杂难辨,他只当三弟性子怪癖,却从未去深想他为何独独与他“投缘”......

后来能够理清这些事了,傅廷渊为能维持表面平和,也从未宣之于口,更从未去过问薛窈夭什么。

至于未婚妻被人觊觎,或憎恨?

那感觉当然不好受。

然而多年成型的风度、教养,无法令傅廷渊做出任何过激之事,像咽一口苦涩的茶,他选择沉默咽下一切。

偏偏这年薛家出事,他又发现自己并不高尚。

他的窈窈被流放北境,按理求助北境王才是最佳选择。可他并没那么做。

怕江揽州伤害她的同时,是否也隐隐怕过其他事情。

好比一旦交集,他们之间......

是了。

尊贵如太子殿下,也会怕被抢走心爱之人。

是以后来曹顺带回的诸多消息里,即便隐隐猜到了事情可能发展到哪种程度,傅廷渊依旧没选择撕破脸皮,而仅仅是一封密函抵达,请求他的三弟帮忙照拂“嫂子”。

这样一位太子殿下,足够大度、甚少失控、也永远谦谦君子,凡事体面。

却没料到当下的此刻。

他可以接受一切。

却唯独接受不了他的窈窈对他排斥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