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林家都仿佛被浓重的乌云笼罩,陷入窒息到一点就燃的氛围。

温柔的宋惠一次次情绪失控崩溃,与林升平争执的次数越来越多。

林汀云丧失所有社交与学习的机会,他日夜住在医院,只要林俞风稍有恶化,他便是那个备用血库。

林家给时雨在美国安排了合适的中学,她成了家里存在感最低的人。

她有很多次尝试去医院见他,可林俞风一直待在无菌仓,就连‘备用血库’林汀云也都只能在外面等待抽血后由专业的医护送进去。

……

不得不说,国外的医疗水平要高于国内,2003年春,林俞风的病情出现转机。

也正是这时,林俞风与父亲产生了第一次争执。

“如果要我活着的前提是牺牲阿云,我不会答应。”

病床上的林俞风虚弱而坚定。

林升平眉头一皱,却是宋惠先开了口:“阿云身体好得很,给你移植骨髓对你来说是现在最好的方案。”

“他还没成年。”林俞风咬紧后槽牙,仿佛隐忍着什么,他再次强调,“爸、妈,阿云甚至还没有十岁!”

宋惠有些急,苦口婆心:“那又怎么样呢?移植骨髓又不是抽完所有的骨髓,休养个一年半载之后完全没问题,现在最严重的是你啊,阿风……”

林汀云出生的目的就是利用脐带血救林俞风,林俞风痊愈则相安无事,若林俞风复发,那林汀云毫无悬念成为他的移动血库。

林俞风在无菌仓化疗的这段时间,所需要的各类细胞,都是通过抽林汀云的血来提供。

病房内的争执声越来越大,这是时雨第一次见到林俞风这么生气。

他从来都是绅士有礼的,哪怕林升平对他非常严苛,他也不会顶撞父母。

“不进来么?”

宋惠和林升平气急离开,时雨背靠门板倏然一愣。

她稍微探头,颤抖瞳仁与林俞风疲惫又勉强微笑的眼神在半空碰撞。

时隔大半年,时雨终于又见到了他。

原本意气风发的少年此时戴着氧气面罩,由于长期化疗,他脸色苍白如纸,像一块剔透凄凉的玉石,一触即碎。

……

林俞风在林汀云捐骨髓这件事上要比所有人想象地决绝。

他坚决抗拒,饶是林升平和宋惠再着急也无可奈何。

万幸的是,他的病情没有继续恶化,在药物的维持下有越来越好的趋势。

林俞风出了院,他着手申请斯坦福商科学位,并在同年继续参与林氏集团事务管理。

他太聪明了,知道林升平当下最怕的是他的病情被旁支知晓,所以他两手并抓,在保证学业的同时将集团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一一堵上所有质疑的嘴。

他也太能忍,明明饱受病痛的折磨,却仍然能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化疗剃光了他乌黑的短发,没有人看见的手臂上布满了斑驳青紫的针痕。

棒球帽、黑口罩、白卫衣,露出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神秘又强大,是林氏集团未来继承人的典型特征。

……

2008年,林俞风瞒着家人,与纪霖里应外合,在费城偷偷送走了年仅十四岁的林汀云。

“林俞风,你给老子好好活着听到没有,你要等老子学成归来”纪霖隐忍的怒声在听筒传来。

周遭风声猎猎,私人直升机盘旋上升,男人背影瘦削,衣摆随风晃动,黑口罩上方的黑眸深邃温柔。

“知道了,”他低笑,“帮我照顾好他。”

直升机很快消失在苍茫无垠的天际,时雨在他身后站了很久。

“你要怎么跟林伯伯和宋阿姨交代?”

林俞风背对着她放下手机,没有说话。

时雨攥紧拳头,眼眶红了:“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身体……”

“北京奥运会要开幕了吧。”林俞风仰头望天,轻笑一声,“他这个年纪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应该回去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医院不是他该长待的地方。”

这些年,林俞风从未放弃和父母抗衡,他强撑着依靠药物治疗拒绝骨髓移植,口中开玩笑说着,等阿云成年了,再回来救哥哥。

时雨泪流满面:“那你呢?他还会回来吗?你要是找不到合适的骨髓怎么办?如果又严重了怎么办?林俞风,你太自私了……”

从十六岁到二十二岁,哪怕他外在与常人无意,哪怕他雷厉风行的手段完全不亚于林升平,哪怕外人提到他都要尊称一句小林总,可她太清楚他所遭受的磨难和痛苦。

化疗后的无法进食,后遗症带来的彻夜骨痛,他被冷汗浸透的衣衫……

“我以前总想,还好我不是你的亲妹妹,偷偷喜欢你不会显得那么耻辱,可是风哥”

时雨哽咽着捂住脸,泪水却从指缝蔓延出来,克制多年的情愫无法压抑:“我现在却在想,为什么我不是你的亲妹妹,我已经成年了,我可以给你捐献骨髓,你要什么我都可以……”

“傻小雨。”

林俞风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前。

他如初遇那样弯腰与她对视,指腹一寸寸摩挲过她的泪痕:“还好你不是我的亲妹妹。”

时雨眼睫悬挂泪珠,怔神的瞳仁倒映着他温柔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