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三百也顺理成章承认：“我是。”

乔安对他从一开始就有所防备，“羔羊”的预言只告知过季寒枝，而诸葛三百试图打探也没办法从季寒枝口中得到些什么，涉及到季花枝，有关这二人私下对七级鬼蜮的打算，连猜测都不能从“预言”上进行推演。

但那又如何？

诸葛三百眼眸半敛，心里带了点毫不掩饰的漠然。

比起乔安那几年悠悠转转和前排都有不浅的交情，季花枝面相宁静温柔，其实与除乔安和季寒枝以外的所有人都存在极深的距离感，乍一看像是性情温和，实则看谁都是一种不太走心的友好疏离。

同样，诸葛三百与季花枝打过的交道也不多，相比之下，以季花枝确凿的死亡相抵乔安死亡的“可能”，对他而言实际是稳赚不亏的买卖，后果如何也该由未来去困扰，至少目前，在这个副本里，乔安没死这就是他所满意的发展。

而且，乔安的态度似乎也并没有到他所考虑最坏的打算……甚至其实留有很大回圜的余地。

“你这个关头进来其实很危险。”

乔安重新低下头，翻看着个人面板上挂了的必死规则，蓬松的棕色发丝软软垂下，挡住了能被窥探的视线：

“死亡也在你计算过的最大可能性范畴内吗？”

诸葛三百没在第一时间回复，他先是顿了一下，大脑飞速处理了一下乔安这几句话中几乎毫不掩饰透露的东西，随后面色微微沉了一下。

乔安没有必要确认他是否是全侵蚀，以及特意提及的“这个关头”和意有所指的“死亡”……除非它们三个之间存在什么联系。

好消息是乔安在这个时候终于愿意透露预言，可坏消息也很明显，比方说预言内容极有可能为全侵蚀玩家将涉及高昂的死亡风险。

“原本是为寒枝或是我自己做的准备，没想到未来总会愚弄我们，不过倘若你能用上，也算物尽其用了。”

乔安终于抬起头，暗色的金瞳看向熟悉的“季花枝”的外表，视线落在他的脸上，像是探究一般缓慢移动。

但直到他开口，诸葛三百却猛然瞳孔一缩，原因无它，只因为乔安定定地注视着他，黯淡的金瞳中心似乎隐隐存在了一点银白的错觉，声音中带着诡异的空泛，尾调仿佛拥有唱诗的韵律，慢条斯理道：

“预言是既定的事实，上帝主宰一切，你我皆为羔羊。”

……

侵蚀玩家分为两种。

其一是凭借本身理智能够压制天赋侵蚀的主动权夺取，即便可以利用侵蚀状态大幅度提升天赋能力，但能做到的却格外有限，代价极大，且更会受到系统规则的桎梏。

其二则是顺应天赋本能，以捕猎吞噬的倾向去夺取其他玩家的天赋，与其说是玩家在使用天赋，倒不如说更接近于天赋在驱动玩家的行为，到了侵蚀最严重的关头，说不定已经无法确认，控制着玩家躯体，使用着玩家身份的，究竟是这个人，还是这个天赋了。

“越是危险的赌注，越会从中获得巨大的利益。”

西部第一公会里，“羔羊”双目璨金，仅留瞳孔正中央还余量最后一点银白，深色的指间夹着一只细细的针筒，一小条鲜红的液体被封闭其中，在手持者的恒定体温接触下，甚至已经不再冰凉，而是仿佛刚从人体血管中抽出的鲜活温暖。

“低级的天赋无法吞噬高级，但同级却可以在对方的虚弱期将其吞吃殆尽，全侵蚀的代价如此巨大，那么作为交换，上帝所给予羔羊的便利同样有所优待。”

与天赋同化尽管会有高昂被天赋取代的威胁，但与此同时，这种被系统判定为“同源”的转化，也能够令同化玩家逐渐拥有部分忽视系统壁垒的权利他们的天赋，甚至可以穿透鬼蜮壁垒的拦截，以系统作为中转，通过媒介作用在目标对象的身上。

“羔羊”用令人隐隐有些毛骨悚然的狂热目光注视着一小管猩红的鲜血，不再用兜帽遮住的面容暴露在光线下，被深褐肤色覆盖的面容隐隐显得有些诡异，分明应当拥有肤色人种的外貌特征，但看起来却疑似与白种人有着相当一部分的特点重合……假如将深褐褪去，似乎这张面孔更要接近于中性，且拥有典型白肤色人种的骨骼特征。

像是有什么黑褐色的存在直接占据了这具身体，将皮肤表皮染成深色，将有异的外貌用兜帽遮挡，此刻盯住这管鲜血的目光更是带着疯狂的热度，在玻璃针筒的外壁映出扭曲的表情。

“如果能有脊髓液或者是心脏切片就更好了……不过毕竟是乔，这种媒介的获取难度实在令人难以应对。”

羔羊喃喃自语道。

“以鲜血作为夺取他躯壳的媒介尽管风险更高，但只要挑选好时机，在完美的虚弱期压制他的灵魂，那么这种掌控时空的禁忌力量，也会成为羔羊埋头啃下的草料，被我囫囵咽下肚中。”

而什么时候，才是夺取躯壳的最佳时机？

当乔安进入七级鬼蜮，为了救回季花枝而使天赋透支，灵魂强度也在高昂的全侵蚀影响下大幅度受损后，他便可以迈出通往全侵蚀的最后一步，彻底将这具仅有能打破玩家一百级实力桎梏的完美躯体……收归囊中了。！

第103章

由季花枝记忆组成的时空漩涡里,大概是因为记忆的主人已经被唤醒，原本只能毫无反抗能力附在这片空间主人躯壳上的李小白也顺理成章被排斥剥离，在这片完全看不出一丁点虚拟的空间中拥有了稍显模糊的外形,以及发出声音和表达情绪的能力。

“你要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李小白罕见地面无表情。

他的发色和眸色是格外纯粹的漆黑,五官其实也与惯常表现出的忐忑与弱气并没有太大的关联，眉峰偏低，眼窝较深,棱角更加锋锐，不做什么表情的时候,嘴角的线条自然微微下垂。睫毛很密,但不算翘，低垂时会在眼下打上一圈阴影，显得反而有些阴郁瘆人。

他确实更常听从别人的要求,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任何主见,乔安交给他的任务当然愿意执行，诸葛面对他的请求因与他的倾向相符而可以给予帮助……可季花枝的说法又是什么？

要他推动乔安进入七级鬼蜮的最终关卡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既然七级鬼蜮的通关并不要求这一必须因素，又为何要让乔安去冒这么大一个险？

他面无表情地说：“就算是我，也能判断出乔安在经历那种恐怖的消耗后进入最危险关卡的存活几率有多低，而且他之所以会透支到那种程度,至少有八成因素都是为了救你。”

乔安在七级鬼蜮中最大的消耗是什么？是解除中心区域与外围区域的时空暂停？还是在外层金辰氪出1％后等待推进的最后1％通关度？

逆流三年的时空连说出来都毫不轻巧，更何况乔安要顶着全侵蚀的压力达成这种目标，包括在这之前的准备工序，如果不需要考虑救回季花枝,乔安甚至根本不必去新手村蹲一个李小白，幸运儿的幸运值足以达到进入七级鬼蜮的门槛。

李小白连拥有这一份成为队友的幸运，都只是乔安为救回季花枝而准备的保险，而真正被不惜一切代价拯救的那个人,现在却轻描淡写地说着要让乔安进入整个鬼蜮最危险的地带……乔安已经算是他在这种地方关系最亲近的队友，这让他如何能不感到愤怒？

“说出理由。”

李小白的瞳仁黑沉沉，完全不带一丝的光亮，连音色也没有了清澈和犹豫，冷漠地透出浓郁的压抑。

“在我试图动用一切方式阻止你之前。”

季花枝的温和微笑毫无变化。

现在的情况分明是他占据主场地位，甚至连李小白现在能够拥有模糊虚幻的外形，以及发声的能力，都是他所给予的“宽容”，这种不平等地位下，李小白的警告完全算得上某种不自量力的冒犯，但他却表现得完全不存在一丝一毫的气恼。

“这本该是仅属于我和他才能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