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筝给贺子规指了指一旁正在放着花灯的垂髫孩提,笑意盈盈。
贺子规双眼紧紧凝着慕云筝,跟着她一起走到河边。
慕云筝微微屈膝,将花灯小心翼翼地放入护城河中,露出一截素白皓腕,而后站直双手合十心下虔诚许愿。
希望来年一切顺遂,能够成功帮助令卿夺得储君之位。
默念完毕后,慕云筝看向一旁,催促着怔愣站在原地的贺子规去放河灯。
“刚刚嚷嚷着要看,现在来了怎么又不敢了?”慕云筝戳着贺子规的腰,佯怒道。
贺子规被她推到河边,有些笨拙地照葫芦画瓢放了灯。
许愿时,他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华灯和水光照映在他侧脸,为他白玉似的容色蒙上一层朦胧的飘渺。
他的长睫颤呀颤,良久才睁开眼。
而那第一眼便看向慕云筝。
慕云筝无端端觉得脸颊发烫,看着贺子规微动的唇,慕云筝想也不想地便用食指堵住了他的话语。
贺子规狐眼眨巴眨巴。
慕云筝垂下鸦睫,软声道:“不要说,说了就不灵了。”
贺子规双眼弯成月牙,漾着浓重的爱恋与情意,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慕云筝的手腕,拉着她沿着长长的河畔略过嘈杂人烟,最终在一个较为僻静的角落停下了脚步。
慕云筝疑惑看着他:“来这里做什么?”
贺子规指着天边,慕云筝才发现此处能看见漫天的孔明灯,照亮了未央长夜。
慕云筝不禁因眼前美轮美奂的景色愣了神,直到身侧的人幽幽开口,语气辨不出哀喜。
“幼时母亲憎恶我,自愿常伴青灯古佛,我便成了孤儿,只能整日混迹于大街小巷做些偷鸡摸狗之事养活自己。”
慕云筝怔住,愣愣看向贺子规,却见他神色如常,仿若在说一个与他无关的,陌生人的事。
贺子规感受到她视线,冲她笑:“直到堂主…将我收养,在那里我认识了祝融他们。”
慕云筝:“堂主?”
贺子规点了点头,目光悠远,不知在想什么:“堂主教我们读书识字,起初我们都很感激他。但后来发现…他四处搜寻弃童,只是因为听从奸滑术士之言,想血祭我们炼化成丹,以图长生不老。”
慕云筝不可置信:“世上竟有如此匪夷所思之事。”
贺子规握住她的手心,轻声笑着:“我们知道真相后便将他杀了,出来自立门户…幸得皇后垂青我们的才能,才有机会进入朝堂。”
慕云筝只觉鼻尖酸涩,扑进他怀中忍着哽咽:“以后不会这么苦了,我会陪着你。”
贺子规稍稍愣住,心中一软,小心翼翼地双手将慕云筝环住,嗅着她发间清香。
“那,子规这个名字是你自己取的,还是你母亲取的?”
贺子规眸光一暗,而后勾起一个自嘲的笑:“我自己取的。”
慕云筝从他怀中脱离,看着他藏着狂风骤雨的眼底:“是什么意思?”
贺子规笑得诡谲:“你可曾听说过,鸠占鹊巢。”
慕云筝蹙眉,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
“我的母亲这般恨我,便是这个原因了。”
贺子规唇瓣开合,缓缓道:“幼时,她每次打完我,便会陷入消沉,将自己喝得酩酊大醉。将我当成陌生人一般,同我说自己曾一朝受到帝王临幸诞下龙嗣,在家中苦等十几年没等到那个许诺要将她领回宫的人…此后她便恨上了自己的孩子,认为便是这孩子成为了她的累赘,不仅要受到邻里鄙夷,还让她一生爱无涯,求不得还抱有期待和幻想。”
慕云筝眸瞳睁大,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怔怔道:“那你会觉得她太狠心吗?”
贺子规摇了摇头,忽然笑了起来:“我不觉得她有错,但我当时却觉得她太过愚蠢,若我是她,必然不会自己悄然死于哪个角落,看着那人春风得意却偏偏忘了自己。就是死,也要死在皇城,让心上人再看我一眼。”
“哪怕那眼神中是恐惧,是憎恶,都好过惘然无知。我取这个名字,便是想警醒当时的自己,莫要忘了自己本该拥有的一切。”
慕云筝双手抓住他手臂,却久久说不出话来。
心中浮起一个恐怖的想法,她犹豫片刻后,将心底话语说出口:“那你,现在想要去夺回自己的一切吗。”
贺子规大手捧住她的脸颊,摩挲着指尖雪腻般的肌肤,轻声道:“原本,是这般想着的,但现在,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
你这么想帮助自己的好友达成夙愿,我又怎能让你失望。
贺子规凝着慕云筝,眸底是深不见底的眷恋。
意识到他话语中隐藏的含义,慕云筝耳朵一热。
“不过,现在我忽然觉得自己本质是和她一样的人,骨子里都流着一样冷的血。”
慕云筝闻言,鸦睫轻颤,困惑地看向贺子规。
“为了心爱之人,抛弃自尊,抛弃生命都可以,更遑论抛弃自己的亲生骨肉…”贺子规说到最后,神情展露出些许痴狂。
慕云筝摇摇头打断沉浸在情绪中的贺子规,温柔地看着他:“不要。”
“你永远都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上,没有人比自己更重要。”
贺子规眸光颤动,将她揽到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