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贞留了个心眼,事先要求道:“好,我与你进去,只是不许关门。”

崔相哪里看不出她的顾虑,他自然并无不可。冯玉贞走入房中,将饭菜放到桌上。男人坐在桌旁,不紧不慢地动筷子,饭菜都是依着原先崔净空的口味准备的,他也吃得顺口,并不挑剔。

冯玉贞目光落在他身上,虽然顶着相同的样貌,可吃相也是一模一样地文雅克制。若不是她已经知道,说不准也分不清眼前的这人到底是真还是假。

联想起几声久违的“嫂嫂”,她心头隐隐冒头的猜想渐渐砸实。

她想得出神,崔相吃得不慢,他毕竟饿了一整日,又正值壮年。冯玉贞只是很安静地坐在一旁,尽管她坐得很远,只字不言,他却找回了梦中两人围桌吃饭的感觉,令他倍感新奇。

等他放下筷子,恰好撞见女人发怔的眼眸,两人的视线短暂地交织了片刻,冯玉贞跟有鬼掐脚似的倏地站起,后腰抵在梳妆台前。她还没忘记最重要的一件事,赶忙问道:“你现在可否告诉我,为何你会在这儿,空哥儿又在何处?”

崔相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他并不起身,只拿眼睛沉沉压在她身上,逼得她坐立难安。

他眼睛不错开地盯着她,徐徐道:“这些事,某也全然不知晓,更不知你要寻的那个人在何地。”

虽说已有预料,可受了他的戏耍,冯玉贞那张婉约、乖顺的面容还是极快地冷下来,好似凝了一层薄霜,她同崔净空日子过久了,动怒时也有了几分不留情面的神韵。她一眼都不看桌旁的人,只是迈开步子往外走。

崔相并不意外,淡声提醒道:“倘若你晌午不现身,午食我是不会吃的。”

这句话并未得到任何回应。冯玉贞走后,两扇门被迅速地合上,屋里又徒剩一人。

男人静静坐了片刻,他伸手将碗筷叠起,收拾到地上。他从不需卑躬屈膝做这些,这具身体倒很是娴熟,怕是平日里做惯了。

他又独自坐在方才的位置上,目光游离在方才冯玉贞做过的位置上他不会向任何人说,方才她坐在对面,身子微微前倾,两扇门依照她的意思敞开,涌入的晨光映照在女人洁白的面腮。

那时他右腕一转,长命锁发出了细碎的响声,他忽然想起了那个梦境中的夜晚。

烛光下的女人神情柔软,她把长命锁套在他手上,眼中跳跃的火光明亮而温暖,她说,愿你此后向善,平安顺遂,长命百岁。

他撩开袖子,指尖拨弄了一下这个上不得台面、陈旧褪色的长命锁。

随后不无嘲弄地弯起唇,心想,无论是此后向善,平安顺遂,亦或是长命百岁,对他而言,无非都是奢望罢了。

作者有话说:

滑跪道歉,鸽了大家很久,虽然说的确因为过年家里多了一些事,不过根本原因还是因为我拖延症犯了,正文写完了一歇着骨头就软了,该写的时候拖着没写,导致越拖越晚,想要去重新写又去玩手机了抱歉、、

直到昨天晚上突然发现家里开始包饺子了,才意识到拖着拖着居然真的要大年初一了呜呜呜我有罪,这个点梗番外还有最后一章,(!真的最后一章了),sorry真的越写越多,还有一篇青梅竹马的番外,目前计划还有两篇,争取日更到过年前完结!

顺便一上线发现居然多了年终盘点的奖章,感谢大家对这本书的支持~

??128 番外三(五)完

◎if线前世今生◎

同崔相推测地相差不多, 冯玉贞接下来的两日的确都准时来陪他吃饭。一日三顿,她从不缺席, 将饭菜亲手端来, 然而指望她的好脸色却是不可能了。

通常来说,女人把饭菜递给他,将桌旁的椅子往后远远一拽, 同他相隔着很远的距离坐下。眼帘静静垂下,盯着自己的膝头瞧,有时察觉他落在身上的视线,便蹙起眉, 将一双手臂慎重地环在胸前,几欲离席。

他从中窥见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人的性情冯玉贞是个无可救药的良善之人。哪怕不知道他到底是哪儿来的孤魂野鬼,可是为了保全丈夫的一具肉身,也愿意硬着头皮来面对他。

其实每日只送来一顿才好, 这样才能保证他存不下多少气力, 不至于在两人共处一室时对她产生威胁。可冯玉贞不肯,一天三顿勤勤恳恳,生怕饿着了他。

哦,不是怕饿着了他, 是怕饿到了她丈夫。

如此看来,这几天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算不得假,他们的确是一对儿鸳鸯爱侣。

崔相想着这些事, 嘴上便慢了下来,他不意外地又出神了, 这在以前是极为罕见的事, 可这几日却很司空寻常了。

他索性把筷子架在碗沿, 一手支起下颌, 定定望向冯玉贞,忽而饶有兴致地开口,有几分不知从何处来的亲昵:“这些都是嫂嫂做的吗?很对我的胃口,想必是下了许多功夫。”

能不合胃口吗?全是依着崔净空的喜好,两个魂灵说到底同根同源,口味也差不到哪儿去。

只是这饭菜里实则暗藏玄机,冯玉贞并不接他的腔,怕三句话没说完就被他套出话来。

她只要一细想面前这人的真实身份,便只觉得背后冒冷气。虽说她没有什么途径去证实,可光想到这个可能即他兴许是话本中那个崔净空,便足够令她悚然了。

干脆嘴唇一抿,一条生硬的、拒绝的短线就浮现在这张不该如此冷淡的鹅蛋脸上。

不该如此,那又应该显露什么神情呢?

他的目光犹如实质,冯玉贞不欲回答,更不想徒劳坐守在这儿,打算走人,却不料几日下来一下未曾发难的人突然起身,一把攥住她的小臂,冯玉贞身形不稳,脚下打滑,猛一下跌落在他怀里。

“你放开我,不然”

冯玉贞一只手捶打挣脱,另一只手哆哆嗦嗦地去摸出藏在她袖中的匕首。可惜的是,男人一瞥便参透了这点小把戏,掐住了她那只蠢蠢欲动的手。

“怎么?难不成你舍得杀了我?”

他刻意混淆了身份,手臂先是横在她胸前,察觉到这个姿势显得太过生疏不适,之后才尝试着卡住她的腰肢。

他看着冯玉贞煞白的脸色,神情不虞,出言道:“你为何……”

没等两句话的功夫,几只箭矢从大敞的门外突地射进来,笃笃几声深深插入两人周围的桌子或地上。

与此同时,原先待命在外的侍卫察觉情况有变也呼啦啦跑了进来,人多势众,冯玉贞听到身后的人轻哼了一声,带着点不肯罢休的意味,下一瞬却干脆利落地松开手,冯玉贞忙不迭地快步扑到门口,一眼也没有再回头看他。

这天晚上,冯玉贞没有再上门。她或许是被吓破了胆子,崔相盯着门口,饭菜倒没有苛待,由一个婢女送来。他没有去理会,同前几日一样早早上床歇息了。

这是被关在这里的第五天夜晚 。崔相闭上眼,脑海里渐渐翻涌出明亮的色彩。

今天会梦见什么事?他漫无边际地想,连着做了四天的梦,对此地的一切已经了如指掌,知晓眼前这一幕或许发生在不久前。

这是盛夏时节,女人独自坐在树下,婆娑树荫地映在她脸上,她半阖着眼睛,好像快要睡着了,左边空落落的藤椅坐上另一个人,“他” 把一件外衫披在她被微风不时吹起一角的裙摆上。

冯玉贞好像被这细小的响动惊醒了,她拿指头把那件外衫扯到小腹上,偏过头,眼睛都没睁开,从鼻腔里哼出一点音儿来,问“他”晚上喝小米粥还是煮点馄饨吃。

他被这亲昵的一声唤得有些恍惚,虽然知悉冯玉贞身旁的人不是他,还是低低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