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臂僵住了。他缓慢地低下头,死死盯住手腕。在同僚皆埋头做事时,他小心地把左袖扯上去,瞳孔陡然紧缩,那串阴魂不散的念珠竟然还在!

不仅如此,手腕上熟悉的,一层又一层丑陋的伤疤昭示着最为明显的一件事这压根不是什么借尸还魂,仍是他自己的身体。

可现在的年岁却绝对要比将死时小得多,况且他从未任职所谓的江南道学政提督,对此地也没有任何印象,从前占据这具身体的人又是谁?又为何明明有念珠在身,却并无咒痛?

没有人解答他。直到日落时分散衙,他随同僚一并走至门口。他并不轻举妄动,果然,一个矮胖的男子一旁候着,很快走来,弯腰请他走上一旁的马车。

这辆马车是拿榆木做的,图结实,款式也普普通通,内里只容三人共坐。既无高头骏马,也无雕栏画壁,在曾经于车壁镶金嵌玉,一车架六马横行京中的崔相看来,几乎寒酸得堪比地上的尘土。

从前住在这具身体里的那个人,也未免太穷困潦倒了些……

他的眼珠里渗出一股傲慢与轻蔑来,俄而蹙起眉,低头往身上一扫,心生不喜,概因他不爱穿浅色。之前未察,身上衣衫的料子也只是寻常锦缎而已。竹青的锦袍于袖口袍角织绣有几片水波纹,舒适有余,却远远不够奢华。

至于这个奴仆……

矮胖的男子瞧着五十多岁,崔相从记忆中寻到了这张脸。这是当年他高中解元时知县所赠的奴仆,随他到京中没两年,因其称体衰多病,渐渐不为他所重用,后来年岁已大,便放他回家颐养天年了。

在此地,李畴仍然跟在他身边吗?

见他今日神情沉冷,同寻常归家时大不一样。李畴便知道这位爷肯定还在为早上冯玉贞同他吵了两句而怄气。

他早磨练出了嘴皮子,赶忙附耳道:“主子,夫人风寒足足闹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大病初愈,在宅子里憋久了,适才想出去透透气。早上虽然同您不欢而散,可心里清楚,这些还是因为主子您担心她。奴才今儿都叫人暗中跟着,夫人就去绣坊转了一圈,没在外面呆太长时候着凉,正在家里等您回来呢。”

说完,偷眼见崔净空面色却并无好转,还是那一副宛若高山冰雪般的神态。一双黝黑幽深的眼睛突然撞上他的,好似半点人气都没有,李畴兀自打了个寒颤,低头闭上了嘴,不敢再看他。

今儿究竟怎么了?自从主子同夫人和好后,已经许久未曾再出现这般冷漠的神态了。他心中莫名觉得不对,却又说不上缘由。

李畴又紧又密的话接连砸下来,崔相嘴上不露破绽,嗯了一声,脚下照常登上车。

待到马车悠悠晃起来,他才半眯起眼,把李畴方才每一句话都细细拆开,再合起来读了一遍。

夫人?他从哪儿来的夫人?那个公主早被他送去与情郎合葬了。两人于黄泉路上相聚,也算他亲手撮合了这桩绝妙的姻缘,指不定还要感谢他成全有情人呢。

可观李畴方才所言,“他”与这个所谓的夫人恐怕是情意甚笃。而一个地方小官,是不可能尚不了公主的。这个夫人恐怕并非是那个公主。

一天下来,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想,佛曰有三千世界,莫非这便是另一个世界?而这个世界的他,则是选择当清贫的芝麻官,同一个女人长相厮守。

他想通了这一点,不但没有鸠占鹊巢的愧疚,反倒嗤笑了一声,嘲讽这个世界的自己实在是无趣得紧。

不过唯一有幸的便是得了这具身体。他会把前世拥有的一切都慢慢争回来,从前做过一遍,再来一世也不难。至于什么夫人,若是听话,便如同对待那个公主一般养着;若是不听,便直接杀了了事。

唇角翘起一抹畅快的笑意,崔相下意识去摸翡翠扳指,却不料拇指上空落落的,叫他颇为不适应。除此之外,右手腕上倒是有什么物件晃了晃,发出细碎的声响,低头查看,原是一把有些褪色的长命锁。

这不是小孩才会戴的玩意吗?

崔相漫不经心地放下衣袖,虽然碍眼,不过以防打草惊蛇,还是暂且先不取下了。

马车停下时,暮色四合,崔相走下车,迈入这一方窄小而熙熙攘攘,摆放了许多盆栽的院落。

李畴今日多留了个心眼,并未如先前一般离开。而是站在院子里,同其他两个天黑后守夜的奴仆一同守着。

正屋侧对着大门,且门扉敞着一条缝。身体好似也认识此处,本能快走了两步。崔相反应过来,很是不虞地拧起长眉,刻意踱着步子,缓步走进屋里。

屋里坐着一个女人,在铜镜前背对着他。她回到家,便把外头罩的红青缎衫脱了,紧身的藕荷绣衫把一截腰身细细掐了出来。她正照着镜子,很仔细地剔眉毛,肚腹不由自主往前拱,腰肢到腿往上那一段,随着她不时动一动,跟一条灵活的软缎似的,起落有致。

夏日衣衫轻薄,肚兜两根艳红的系带松松垂在她素颈后面,透出纱衣,又红又白,晃成耀眼的一片了,在他眼皮子底下不知廉耻地招摇,引人上前握住、扯开。

不对劲历来从不为女色所动的崔相站在门口,他预感到一种怪异的冲动肆无忌惮地顺着女人的腰肢、顺着她的红带子,隔空爬到他身上作乱。

这种无法控制的欲|求同食欲、贪欲十分类似,可却来得势如洪水 ,且更为焦灼。嗓子眼发干,崔相转而又想,一日未曾饮水,这是正常的。

他的眼睛锁在人家身上,对面的女子很快转过身,和婉的面容便展露在他面前。

冯玉贞见人神色古怪地呆立于门前,以为他还在耿耿于怀。前段时日她风寒病重,崔净空衣不解带日夜看顾。女儿探病走后,她便好了一大半。今早实在想走出去放风,崔净空却拦着不许,生怕前功尽弃,这一趟贸然出门又着凉,两人适才发生短暂的口角。

到底是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又是因为紧张她才如此。以往都是崔净空先行低头,这回冯玉贞走到他身前,牵住男人袍袖下的手,领到屋里,难得率先服了个软,软声道:“空哥儿,还因为我早上吵了你两句生气呢?”

而被她猝不及防用温软的手掌勾住指头,一步一步走入屋中的崔相则坠在她身后,目光晦暗地游移在女人的脖颈上。

他见人过目不忘,即使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这不是那个与他仅有两面之缘的寡嫂吗?

本是觉得此世无趣,却不想,原来这个夫人是“他”弟夺兄妻,娶了自己的寡嫂?

作者有话说:

虽然晚了两天但还是新年快乐~希望2023大家身体健康,一切顺利~

如果说翠果是假狗,那老翠果就是真狗

尽量明天更下篇~如果不行的话就明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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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 番外三(2)

◎if线前世今生◎

冯玉贞全然不知身后男人所思所想, 更不知道这具壳子里换了一个更招惹不起、睚眦必报的主儿。

见身后的人仍然不发一语,以为还在为她那两句话生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