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挨上枕头,双手交叉放于腹上,他顺心入睡。只是今夜红烛燃得十分快,暖香浮动,昏昏欲睡间,全身好似荡在水波里,神丝摇曳。

那双手重新回来了,很轻柔地按着他的胸口,心腔里涌上一股酸涩难言的东西,冲得眼眶湿热,崔净空迫不及待地拉住这双手,脸颊朝手心蹭过去,抱怨道:“嫂嫂,我头疼。”

话音又低又轻,崔净空话音略带一点委屈,他自己是体察不出来的:“为何迟迟不归?我差点就要把你忘了。”

那双抚弄他的手方才便僵硬顿滞了,像两只呆木头,硬硬硌在他侧脸。

崔净空心中一紧,糟了,怪他方才语气严厉,把寡嫂猛不丁吓到了,她胆子太小,再把人吓跑一次,再不愿意回来,他要上哪儿寻她?冯玉贞神通广大,他如何也寻不到。

于是语气急急和缓下来,牢狱中等同于玉面修罗,隐隐有酷吏之称的男人软下声,低眉恳求道:“嫂嫂莫怕,方才我又同你犯浑,只是见你很久不回来,我一时着急罢了。”

他的尾音里勾着甜蜜的回忆:“嫂嫂为我揉揉头罢?就像是我们当初在村里一样。”

这张脸上露出哀求的神情,模样很是动人,女人的手总算又动起来。只不过两下,崔净空拧起眉,不对,她怎么按得这样轻?

位置也错了,该是再偏下一点,嫂嫂最清楚,他每每弦月发作时,冯玉贞都为他细致耐心地揉抚,月复一月,万不可能出错。

“嫂嫂,你手上的茧呢?”崔净空阖着眼,面容已经彻底冷淡了下来。

满室温情因为这突兀的一句话凝结落地,那双手哆哆嗦嗦。

他只觉得眼前罩着一层厚重的帷幕,剧烈的头疼卷土重来,他眼睫颤动,终于掀起了好似同眼睑黏在一起、沉重无比的眼皮。

睁眼的骤然间,男人清隽的容貌神态扭曲,宛若厉鬼。

*

田泰跟做贼似的踮着脚尖,沿积雪少的院边往正房走,生怕发出一点动静,将屋里浅眠的主子弄醒。

“啊!救命,救命啊!”

然而万籁俱寂中,女子尖叫声犹如裂锦,撕裂了安逸的夜空。

田泰脑门一瞬间便冒出冷汗,他登时大步迈出去,可地上结了冰,脚下打滑,摔进雪里,结结实实打了好几个滚。

完了,闯大祸了,白日清扫府宅的丫鬟里竟然藏了一个没出去!

田泰连滚打爬推开房门,迎面一个身着柔纱的女子倒在身上,他慌乱间下意识接住,女子昏了过去,颈项上有一圈紫红的掌印,不知生死。

可他越过这个女子,眼睛直直撞上了床上的男人。

崔净空光脚坐在床沿,长发披散,看不清神情,身上仅着了一席单衣。右手擎着一只森冷匕首,牵牵绊绊三四回才扶着床柱站起身,朝他缓步走来。

田泰两腿战战,猛不丁瘫软在地,嘴唇里溜出微不可察的求饶气音,对面的人好似一只横行于世的妖魔,要来乱刀夺他性命。

好在李畴紧随而至,虽被眼前场景一震,却迅疾扑上去,抱住崔净空的腿:“主子主子,全是奴才失职,碎尸万段都是应该的,可您千万别气坏了身子,气坏了身子夫人回来要同您生气的。”

崔净空硬拖着他走了几步,头疼欲裂,终于支撑不住。

手中的匕首滑落于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佝偻下腰背,死死捂住脑袋,铁钉锥进脑壳也无异于此了,低声道:“回来?”

忽而扬起语调,他咬牙恨道:“不会回来了!她跑了,不要我了!”

说完这句话,跟抽干了一丝气力似的,男人高大的身形轰然倒地,躺在地上,将自己手脚都蜷缩起来,徒劳地欲图汲取一点温暖。

从地上爬起来,和李畴一同把崔净空搀到床上的田泰总算接了一句话,却是颠三倒四的:“主主子……他们好像就在京城,奴才前些日子街上见过,那个曾为夫人治腿的老大夫和周姑娘。”

床上的人忽而睁开眼,被疼痛折磨到隐隐发红的眼珠锁住了他。

“兴许明日问问他和那个周姑娘,”田泰差点咬住舌头:“不,奴才这就去问,他们一定知道夫人的下落。”

作者有话说:

改去了一些部分

崔二白天:我不在乎

崔二晚上:呜呜呜她真的不要我了

抱歉抱歉这么短小,可能有宝没看到我发在前一张评论区的消息呜呜,抱歉让你们等这么久了,因为今天腰实在不太舒服,所以躺在床上码了两千字,希望大家都少熬夜吧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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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74、箱子 ◇

◎失而复得◎

清晨, 白雾尚未散尽的时辰,老大夫被一伙气势汹汹的人从被窝里拎出来,眼睛还没睁开, 便被蒙住头扛起, 塞到了车上。

这群人身强力壮, 规矩严明, 一言不发,全程只听闻辚辚移进的行车声, 根本推测不出去处,最后摘下闷头的麻袋,只模模糊糊知晓大抵身处一间昏暗的地窖里。

老大夫心下揣测,他这辈子悬壶济世, 救人无数,得罪过的仇家屈指可数, 结下这等要命梁子的, 细细想来, 委实没有。

他此刻只庆幸周芙和药童于前两日, 已去往相邻府道替他传信, 因而才躲过一劫。

此地昏暗无光,不辨白日黑夜, 始终没有人来。

直到一缕微光溜进, 不远处陈腐的木门传来嘶哑的开门声, 随着来人走近, 一簇暖亮的烛火也逐渐照亮了不算大的屋室。

老大夫借光一瞧, 身旁的两壁血迹斑驳, 其上挂着的各式各样的刑具, 匆匆一眼掠过去, 只觉寒气入体,原是身处牢狱中,瞬间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