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不了门。”
“出不了门?”提灯一思忖,又问,“衣裳怎么弄脏的?”
楚空遥弯弯眼:“自己问。”
又冲提灯后头道:“小鸟儿跟我去取衣裳。”
鹤顶红正抱着胳膊靠门发神,听这话一时竟没反应过来,愣了愣,愠怒道:“叫谁呢!”
提灯略侧过头:“烦你替我去一趟。”
鹤顶红问:“那你呢?”
提灯没有说话,视线定格在谢九楼的房门上。
里边儿谢九楼正剐了一层外衣扔到地上,一个人穿着薄薄一身里衣窝在桌子边生闷气,脑子里又想着楚空遥方才在房中同他说的那番话
“我瞧车撵上那公子,虽也俊俏,可样貌么,与你别说七八分像,就是三两分,也挨不着你的,当不是你想的那个。再者,倘或他真是那个人,提灯若在乎,怎么连推都懒得推他?自个儿大剌剌走在前头,一见了你,倒比对他更积极。你觉着提灯看重他如今这场面,倒像是驳了你这份猜测。究竟是不是什么阿海海,不打紧。一来若不是,那这衣裳便是个误会,你无端扔地上赌气,待会儿提灯见了,岂不嫌你小性儿;二来那瘸子要真是,依提灯对他的态度,岂不说明,他在提灯眼里,也没那么重要?”
谢九楼思来想去,一只胳膊靠在桌上拿起又放下,最后低了低头,还是决定捡起来。
刚离凳,外头响起敲门声。他只当是楚空遥去而复返,便仍旧怏怏地问:“还有事?”
外头安静一息,说:“没事。”
谢九楼脊背一绷。
提灯又接着说:“没事……你让不让我进?”
谢九楼知道提灯要进,他拦不住,只忽一想到楚空遥临走前额外嘱咐的,叫他遮好自己这伤。且听着身后提灯已经推门了,谢九楼慌着,把头发一散,将披落在后背的部分拢作一把,全抓到一侧颈边,只这样还遮不完脖子前的纱布,稍微一动,细看就能瞧见。
他便蹲着,怀里团着那身鹅黄衣裳。提灯进来时,两个人都不说话,还是谢九楼自己沉不住气,略往后侧方扫了一眼,恍惚见提灯坐在凳子上,正歪着脑袋看他。
“你看什么?”谢九楼问。
“看你这回又使哪门子小性儿。”提灯说。
谢九楼心道这真应了楚二的话,于是冷笑:“我可使不起。”
他慢慢站起来,仍不转过去,揣着衣裳走到床前:“隔壁就安顿好了?你不歇着,到我这儿来做什么。”
“来看看你。”提灯缓步走过去,这才问起他身上的衣裳,“离天黑还有个把时辰,你就睡了?也不等我。”
谢九楼说:“我不睡。”
顿了顿,又改口:“我睡我的,等你做什么?”
提灯当没听到,只问:“既不睡,好端端的,脱什么衣裳?难不成这件也弄脏了?”
“哪有那么容易脏。”谢九楼顺着提灯的话接了,说完才一惊,扭头问道,“谁告诉你的?”
提灯已近他身侧,见谢九楼转过来的脸色,便知衣裳弄脏的事并不简单,当下并未急问,只按捺神色道:“楚空遥。”
谢九楼蹙眉:“楚二?”
刚才不是还叫他不要让提灯知晓,怎么一转头,这人自己先跟提灯说了?
提灯目光细细扫过谢九楼的脸,再慢慢下移到他脖颈处,见着他衣领上方被头发盖住的地儿,不动声色停留一瞬,淡淡问道:“没什么大碍吧?”
谢九楼下意识把脸别向另一边,侧了侧身,挡住提灯视线:“没事了。”
提灯垂下眼,突然轻声道:“呀。”
谢九楼微微转过来,问:“怎么了?”
“昨儿我身上戴了只戒指,今早起来便不见了,许是上一夜落床上了。”提灯往腰间摸摸,“你替我找找。”
谢九楼一听,先没多想,把手里衣裳放一边便弯腰进帐子里翻起被褥来。
一面找,一面问:“你几时戴的戒指?什么模样?”
提灯冷冷瞧着他后脑,无声靠过去,倾身时说道:“铜的……戴食指上……”
一语未尽,提灯忽一伸手,抓着谢九楼胸前那把头发撩到脑后。
这动作来得快速麻利,谢九楼毫无防备,颈侧包着纱布的伤口已全然暴露在提灯眼下,渗到最面上那层的鲜红血迹依然触目惊心。
他再抽身捂着伤口看过去时,提灯神色已是一片森然。
“谁干的?”
他只听提灯从齿缝中挤出这么一句。
谢九楼退了一步,快速走出床帐,到卧房中间背对着提灯,却是如芒在背。
他低着头搪塞道:“不仔细蹭到的。”
“蹭到的?“提灯眼底阴沉沉的,一步一步踏过去,近前了,忽笑着问,“哪蹭的?告诉我,我也去试试。”
谢九楼还是躲开眼睛:“别胡闹。”
“胡闹?”提灯敛了笑,眼珠子直勾勾盯着他那处伤,目光里都要透出毒来,“哪门子宝贝,单许你蹭得,我就蹭不得?你蹭了是不仔细,我蹭了就成了胡闹?”
他步步紧逼,鼻尖已顶到谢九楼下颌,说话间呼吸都打在谢九楼耳下:“你不告诉我,是怕我伤了谁?”
谢九楼与他对峙片刻,语气终究成了哄似的放低道:“真的没事。不过小伤。”
不知这话里又是哪几个字触了提灯逆鳞,只见他将身一退,再盯着谢九楼时眼角已微微发红,牙根咬得两边腮帮都发了紧,半晌方很恨恨道:“小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