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1 / 1)

下咒的圣女变成了世人口中的巫女,而巫女第达尔早已不知所踪。

姬差在破庙吃完第七歌当天偷来的最后一口馅饼,问:“我们明天去哪?”

“我们?”第七歌斜眼看过来,又是那种满带刻薄嘲讽的笑意,凌厉得刮人,“谁跟你我们?明天天一亮,我往西走,你有地儿去就去,没地儿去,东、南、北三个方向你掷骰子,掷到哪个去哪个。”

姬差不语。

她没有独自出行的能力,可她更没有和第七歌同行的理由。

须臾城追杀而来的人没给她们等待天亮的机会。

第七歌抓着姬差的手,钻进深山,在须臾城佣兵的围剿下吞入了先前藏起来的蝣人骨珠,借着短暂的爆发杀死了那些佣兵。

第七歌禀持着邪气修道的身体,贸然吞了玄者骨珠,换来的是她长时间的昏迷不醒。

姬差背着第七歌逃难,学会了躲藏,学会了典当,学会了自给自足的烧火煮汤,当身上最后一点首饰也卖光时,她学会了偷窃。

在第七歌醒来的不知第几个夜晚,姬差面色从容地把自己从街上偷来的烧饼递过去,第七歌吃着,问她这饼从哪里来的。

她奔波一天,疲累整日,便懒得撒谎,头一次坦白:“偷的。”

姬差说完,久不闻声。

待她再转过去看,第七歌竟是气得说不出话,几乎要站起来跺脚大骂:“蠢货!蠢货!”

“你学什么不好?你学偷!”第七歌把烧饼狠狠扔在地上,“你是什么?是贼吗?你瞧瞧你的样子,像个老鼠,像个臭虫!”

姬差愣了愣,随即恼羞成怒:“我偷?偷怎么啦?你不也吃了这么多天!光你偷得,我就偷不得!”

她分明从一开始就见过第七歌操控傀儡在各处偷盗,凭什么换了她来做就成了蠢货行径。

“我是什么!”第七歌面目狰狞,指着她的鼻子骂,“我偷,你也偷!我杀人,你杀人吗?!我成天阴沟里蹿,你也跟着蹿!我是下流胚子短命鬼,你也是吗!”

姬差不再说话,瞪着第七歌,瞪到眼睛充血,一转身背过去,抹起泪来。

第七歌站了很久,脑子里消了气,又走过去拿脚碰碰她:“哭哭哭,说你两句就哭,狗见了都嫌烦。”

“狗见了你才烦。”姬差反啐她一句,“凭你两句话我就哭?我是想吃藤萝饼罢了。”

“藤萝饼?”

“南理洲的藤萝饼,你这种乡巴佬没吃过。”

姬差说完,过了会儿,听见头顶叮叮哐哐的声音。

第七歌把一个金环递到她眼前:“赶明儿把这个拿去当了,换两个藤萝饼。”

姬差借着火堆的光细看,忽道:“你……”

这是他们在城里恰逢无相观音寿诞,沿街看戏班子游行时,莲座上的观音手上戴的紫金臂钏。

“你连这个也偷?”姬差仰头质问,“你不是最敬重无相观音的?”

第七歌走回稻草堆前坐下,捡起地上的饼继续吃:“我敬重他老人家,偷他点金臂钏怎么了。”

先前有一次她们逃到一个神庙,姬差打小养成的习惯,如今落魄了,进庙去也还要买香拜一拜。

第七歌骂她穷讲究。她说神佛可敬,不能乱言。

“神佛?”当时第七歌听了只笑,抬脚跨进门槛,装模作样找了一个神像摇头晃脑地拜了拜,“那我现在求他给我黄金万两,他给不给啊?不给。那我求他把你下一顿饭给变出来,他变不变啊?”

姬差不吭声。

“我还给你找口饭呢,你不如把我供起来。”第七歌翻了个白眼就去找干草铺床。

姬差和她一起铺的时候,蹲在她身边问:“你从来不信这些么?”

第七歌脱口而出:“信。”

姬差望着她。

她又说:“我只信一个。”

几年前第七歌曾得过一场恶疾,那时她还是一个玄者。第达尔抱着她一扇一扇地敲开楼兰医师的门,没有一个人接诊。他们说那是骨头里的怪病,医不好,只能等死。

第达尔走投无路,进了神庙,在观音脚下放下第七歌,一遍遍地念经祷告,求观音显灵。

观音没有现身,现身的是一个十几岁出头的牧童,腰间别一根竹笛。

他从中原游历到此,路过神庙,便躲在观音像后头睡一觉。觉没睡成,被第达尔的念经声吵得心烦气躁。

牧童跳下贡台看了看第七歌,说:“简单,玄气阻塞,不达经脉所致。”这病不简单,只偏这牧童是个治骨珠的天才,一双穿骨手,化尽了第七歌骨珠中的玄气。人虽救活了,第七歌也废了,再修不成玄者。

第达尔千恩万谢,那牧童却还为她吵醒自己睡觉心烦,逃似的就要走,指着那尊观音像:“要谢就谢观音,别谢我。”

“后来姐姐举凡路过观音像,都要拉我进去拜拜,说那牧童便是观音使者,感念来救苍生的。我行动稍有怠慢,她便一顿好罚。日子久了,我便也信了。”第七歌摇头笑道,“年生虽已长,姐姐却从不敢忘。倒是那牧童,怕早把我姐妹二人忘得一干二净。”

其实这事与观音关系不大。当年那牧童睡观音像后,第达尔便信观音,若他睡在佛像身后,那第达尔便信佛去。第七歌信观音,信的并非观音,而是在观音像前祈祷用一切换她一条生路的姐姐。

“所以你后来,才修了邪道?”姬差问。

第七歌从怀中贴身出取出一根草笛在手里把玩,她的眼神透过茫茫火光看起来很缥缈:“我这样的人,若当真成了废物,仇家不会让我活过一个晚上。”

姬差道:“仇家?你也有仇家?”

第七歌含笑盯着她:“十岁那年,我们那儿农商的儿子偷看第达尔洗澡,还偷了她的衣裳。我趁他睡觉,穿着第达尔的衣服翻窗上了他的床,他高兴得差点尿出来。我给他脱裤子,顺便挑断了他的脚筋,割了他的舌头,然后把他扒光扔进湖里。第二天他就死了。”

姬差微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