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单向通讯设备,虽然不能互相交流,但你现在说的话你老公都可以听见。”眼前的男人笑眯眯的,但颜夕却在今日见识到了什么叫折磨人心的高手,什么是真正的恶魔。
他不仅要逼以撒放弃责任,摧毁信仰,还要让他亲耳聆听着妻子死前的遗言却什么也做不到。这是世上最处心积虑的报复,能将一个战无不胜的神彻底压倒。从此以后无论他身处家国还是战场,悔恨、绝望和无力将会
―― ベ裙:*'.、..、.'--―伴随一生……
周围的水冰冷彻骨,现在正是冬季,填满这里的水流里还夹杂着浮冰。颜夕被绑在椅子上,嘴唇已经冻得发白发紫,湿透的黑发黏在苍白的面容上,有一种诡谲而冰冷的绮丽感。
男人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脸颊,似乎也为一位绝世美人的香消玉殒感到可惜:“放心吧,现在冬天,气温低,等他找过来,你的尸体应该还是像活着一样漂亮。”
颜夕一口咬住他的虎口,发狠地咬,口中瞬间尝到了铁锈味。男人咒骂一声抽回手,看了看牙印深陷的伤口,还要说什么,无奈被已经涨到腰际的冰水逼走了。
颜夕深呼吸好几次,稳住音调开口。
“以撒,帮我照顾好家人。茜茜一直想去军中发展,当一个军人是她的梦想,希望你能在以后的路上帮衬她一把,她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冰冷让她有些眩晕,似乎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正把空气从她的肺部挤出来。
意识渐渐模糊,她顿了顿,组织措辞:“我哥哥……他虽然过得很失败,可一直爱着我们,若、若他还敢去赌,帮我一个忙,打断他的腿……”想了一会儿,又觉得太残忍,“也不要真打断了,让他吃到教训就好。”
“我爸妈,你知道吗我觉得我特别对不起他们……”她鼻子酸涩,忍了一会儿把那股酸涩的感觉憋回去,“你帮我好好照顾他们二老,这就是我最后的心愿了。”
光荣会想让她痛哭、愤怒、绝望,让她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不择手段地呼救或者怒骂,她偏偏不这样。她手中握着一把利刃,可以轻易按照他们的想法在以撒心上划出伤痕累累的刀疤……但她绝对不这样做。
这一次,她沉默了更长时间。越来越大的水声,不知是否能让她把最后的遗言交代出去,但她还是说了,声音带着笑意,无比轻柔。
“我从来不后悔成为你的妻子,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在我心里,你永远比这些灭绝人性的恶魔强。”
峰回路转
冰水灌到了肩膀,将她肩上的通讯设备淹没了。但她想说的已经都说完了,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闭上眼,从相遇到现在的一幕幕从眼前闪过。原来她早就不知不觉间,将他记得那样清晰,那样清楚……
说来好笑,在遇见对方之前,两人都没想过有朝一日会爱一个人爱得那样深。如果有更多时间相处就好了,如果余生漫长,至少回忆温暖……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幻觉中,她看见一道身影在水中朝她游来。那人浅到近乎雪白的金发在水中铺开。
-
光线有些刺眼,颜夕呻吟一声,拿手臂挡了挡,在刺目中睁开眼。
有着虚影的视线凝聚了好几次才清晰过来,当看清眼前光景,她一瞬间呆住了。
她……应该是死了吧?
如果没死的话,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样一个地方?
一个无比广袤的白色空间,没有灯却不昏暗,墙壁正在散发着温暖的柔光。若说空旷的白色空间中还有什么东西,那就是一张柔软的大床,床边一座复杂精细的诊疗仪器,床上的她,还有,还有……一个人正抓着她的手,在她床边睡着了。
“……以撒?”颜夕试探着叫他的名字。
他修长的睫羽颤了颤,慢慢睁开眼。他意识清醒得很快,一醒来就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那眼神太特殊了,盯得颜夕看见他的惊喜慢慢消散,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以撒,你怎么了?”她小心地问。
足足沉默了半分钟时间,以撒才再度开口:“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颜夕再次打量了这个空间,心下一咯噔,那股不妙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天堂吗?”
这样荒唐的答案,以撒竟然利落地点点头:“没错。我们都死了。”
“这也不对呀!”颜夕很焦急,一下子就从床上坐起来,“就算我死了,那不要紧,为什么你也死了?”
她的手背一热,被另一只手覆盖住了,以撒将脸颊贴在她的掌心:“为什么你死了就不要紧?”
“以撒,你不该跟我一起在这儿啊。”颜夕急得什么都听不进去,自然也无暇去注意一个死人的体温还是热的这件事,“你快回去!”
“回去?回不去了。”以撒慢吞吞道,“我已经跟你一起殉情了。”
颜夕呆住了,好半晌才讷讷吐出两个字:“殉、殉情?”
“是啊,这里是天堂。”
“天堂是这个样子吗?”颜夕茫然地望了望四周,没有唱歌的小天使,没有云朵和圣光,这就是天堂?
“为什么天堂不能是这个样子?”以撒低声道,“只有你和我,永远在一起,这样不好吗?”
是吗?以撒没有死在那些穷凶极恶的匪徒手里,却因自己而赴死……?
颜夕的心脏开始闷痛起来,嘴唇也渐渐苍白,身边的仪器发出了滴滴的叫声。以撒看起来有点讶然,那种称得上“吓一跳”的神色第一次这样明显地出现在他素来泰然自若的脸上。
“以撒!你干什么!夕夕才醒来,你干嘛吓她!”
艾丝翠得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接着是大公和颜夕的父母、哥妹,还有许多其他眼熟的人士。
颜夕泪眼朦胧地看过去:“公主,大公,爸妈,茜茜,哥……你们也都死了吗?”
众人一阵缄默,默默把视线投降以撒。估计是他长这么大以来,头一次同时受到如此多的谴责。
他低咳一声:“颜夕,你没死。”
“……什么?”颜夕眼中依旧含着一包泪,还转不过弯来。
“这里是全帝国等级最高的医疗中心,是为了让患者舒心,而特地装饰成这样的。”以撒说,“这里不是天堂,你还活着。”
颜夕嘴巴张了张,最终咬起银牙,扬起一拳捶在他肩膀上:“混账,干嘛骗我?”
“谁叫你这么好懂,心里想什么,眼神就全透露了。”颜夕的一拳对他来说不痛不痒,以撒揉了揉肩膀,低柔地笑了笑。偶然瞥见的大公不禁打了个寒颤,半身鸡皮疙瘩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