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话以后不许再问了。”
宋婉很不高兴听见梁恒用充满疑虑的声音向她讨一份真实,这本不该出现在梁恒身上,他每这样问一句,都是向宋婉身上扎刀子。
说完,她拉着梁恒:“回去睡觉。”
梁恒很乖又很不解地被宋婉拉回屋里,虽然方才的痛意让他明白宋婉并不是虚像,但他还没想明白宋婉怎么从平江到了这荒山野岭来,他更不知道,宋婉是辗转过平江、鹤京,吃了多少风沙苦头,才见到了他。
宋婉将梁恒的被角捏好,又为梁恒扎了两针安神助眠,她看着男人乌青的眼下,轻声说:“快睡吧,你需要好好休息。”
她把声音放得那么轻柔,梁恒看着那双眼睛,忽然觉得困倦,攥紧的手掌慢慢松开,保持清醒的痛苦在一刹那退去。
宋婉听到梁恒沉稳的呼吸,知道这人该是熟睡过去了。
就那么孤坐在床边静静看了半晌,宋婉才起身秉烛走到案前,拿出纸笔写信到平江,让乔池烟帮忙送升吉过来。
一封信罢,宋婉整理行囊的手顿住,她从包袱里取出宗门信物放在掌心细细摩梭。
半开的黄铜莲花触感冰凉,这是宋婉
下山时,师母亲手给她的。
师母说:“阿婉,你也是跟师母学过一段时间功夫的,咱们也算是师徒了。这黄铜所做的莲花是你师祖传下来的,今日师母就将它交到你手上。”
“你此番下山,实在年岁还小,不知前路多少辛苦要把你骨头磨透。你师父是个棒槌,除了一身本领别的什么也不教你,还好我们阿婉悟性好,没长歪。师母将这信物交予你是放心的。”
“你看,这莲花出淤泥而不染,莲子经百世而藏机。师母想告诉你,做人做事不可忘却真心来处,不论成功与否,你真心做的事情都不会毫无意义。迟早有一天,它就像莲子一样迸发出生机来。”
彼时的宋婉还不太懂师母的意思,她牵着小毛驴走出师门,忍着泪回首时,只见春日灿烂,湛蓝天色下,师母骑马负剑,师父举着酒囊喝酒,挥挥手向她告别,一切恍如初见。
如今,过了三四载,在荒山深夜,破旧寺庙,宋婉跪坐在案前,将师母的话反复琢磨,才品出一番良苦用心来。
或许,那时候宗门就把玉殿春丢失,不,也许是送到鹤京去了。
毕竟没有师门的允许,瞿山里又有谁可以穿过重重机关,将禁地毒药带走。
深居简出的宋婉年少凭借玉殿春一毒成为武林制毒奇才,那时长楼阁要将她写入少年榜,还是师母力排众议谢绝了长楼阁的一面之邀。
师母只给了八个字将长楼阁的人打发了吾徒尚幼,盛名折才。
岂不料真是一语成谶,宋婉之后在救那位从鹤京而来的药人时,果然差点走火入魔。
如此,也是师父和师母将宋婉提前赶出去历练的缘故。
宋婉想到这,不由思忖,那么又是谁可以向瞿山寻毒求毒,然后用到梁恒身上呢?
而梁恒贵为宁王世子,深得圣君喜爱,年少时还是太子伴读,他身边又怎么可能没有比宋婉治病救人更厉害的医者呢?难道所有人都没有看出来,梁恒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异常吗?
还是说,所有人都知道?
宋婉不敢再深想下去,那个结果简直比刮骨疗毒还要让人害怕。
夜里愁丝繁多,宋婉实在睡不着,她点着灯去宣饮竹那里,想要再问一问鹤京的事情。
宣饮竹歇在偏殿,她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旋即将脚边跪着的青云踢开。
她冷声说道:“若是再与你师弟联系,便不要怪我手下无情。现在,从后门滚出去。”
听着这番冷酷无情的话,青云抬头深深看了女人的面容,擦净唇边的血渍,然后抓起腿边的剑拂袖离开。
宋婉推开门进来时,早已不见青云的身影,只有宣饮竹独自坐在窗前喝酒。
“哪里来的酒?”
宣饮竹许是喝的多了,她指了指窗外的那一株桃花树,说:“树下埋的,好多年了。”
“那真是陈年好酒,”宋婉闻着酒香,走过去不客气地说:“给我点。”
“做什么?”宣饮竹拍开宋婉伸过来的爪子,生气:“这是最后一壶了。”
宋婉点头:“所以我才要尝尝。”
宣饮竹怒瞪着宋婉,有些不舍得地晃了晃酒壶,听到还有些,才慢吞吞地给宋婉的碗里倒了点。
宋婉道了句多谢,举起碗闻了闻,醇香的酒味扑鼻而来,她借着星光一饮而尽,满齿留香。
许久没喝酒了,这一下子还有点呛喉咙,宋婉没忍住偏过头去咳嗽几声,“这酒真不错,不过怎么酿的是果酒?”
宣饮竹看着宋婉泛红的脸庞,心里突然开心起来,她跟着喝了一大口,才回:“那时候什么也没有啊,粮食是要糊口的,哪舍得酿酒,要酿酒只能摘点山里的果子。”
宋婉问:“谁给你酿的酒?”
宣饮竹目光贪恋地看着灼灼盛开的桃花,神色满足地说:“娘亲和姐姐们。”
燕州很冷,山里更冷,也只有夏日才能热起来。
树木苍翠,草果丰盛,娘亲和部下一拍即合,就要给宣饮竹酿几壶好酒埋在桃花树下,来日在宣饮竹出嫁时,也能摆上几桌庆八方来宾。
可惜,还没等庭院里的桃花再开一轮,故人都死在风雪归途中。
宋婉顺着宣饮竹的目光看过去,那盛放在满天繁星下的桃花,将山风都芬芳起来,袭面而来的风中是吹落的花瓣。
“这个,还给你。”
宣饮竹回头看着宋婉手中的黄木鱼头,悲思陡然散去,蹙眉:“你自己收着吧,这于我而言并没什么用。”
“尾虹还在,怎么对你没用?”
宋婉问:“还是说,你这么想报恩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