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心无负担地进了屋子里,只有升吉颤颤巍巍地站在外面不敢进来,还闭眼神叨叨地念着往生咒。
宋婉简单扫了一眼屋子两侧,昨夜十多具的尸体已经变成五六具。
看来仵作行人已经验完尸,记录在案了,所以才急着让家人把尸体带回去,毕竟留着尸体他们就要费劲地从冰室运冰块来保存尸体,避免在夏日发臭发烂。
梁恒也是看了一眼,心中明了,直接带着宋婉去了后院。
他把宋婉带到一个简陋的房间,说道:“这里是仵作行人休憩的地方。”
屋子是小,但外摆着旧书案,摞着一卷书,旁边随意隔着两支干透的竹笔,墨水溅到两个坐团边上的木板。隔着一绣着坐佛的屏风,便是一床一桌一凳。
确实简单质朴,想来是为守夜者安排的。
环顾四周,宋婉心中不减轻松,倒觉得尚可,能有一张躺着睡的床早已是游者求之不得的事。
“坐吧。”
梁恒熟练地捡了个干净的坐团坐下,随意翻了翻案上的书卷,从中抽出一张递给对面的宋婉。
“那十二具女尸早已葬在乱葬岗,这是我派人记下的她们那陪葬瓷瓶的一卷。”
宋婉垂眸看向那夹在匀称骨节间的薄纸,双手将它接了过来,细细地看着一行行文字。
通篇不过百来字,所记却无甚紧要,不过是红釉的长颈观音瓶,宋婉仔细看了两遍,确定其中并没有提到面具之类的事情。
她淡声说着:“妾看了一番,似乎并无特别之处?”
梁恒支着头,盯着宋婉鬓发上的珠簪神游,心里想到那日他给宋婉折断的竹簪。
心里慢慢浮上几丝懊悔,哪有送姑娘家不值钱的簪子,还是折断的,好似不太吉利。平日看自己狐朋狗友送人的东西要么千金难买,要么是异域奇物,他空有一座金山银山,却知道送不出去。
宋婉她不要的。
“大人?”
宋婉久未听见动静,不由从纸间抬眸,便看见丰神俊朗的公子眼神虚空地盯着某处神游物外。
连唤了几声,也不见梁恒回神,宋婉不由提高音量,胆大包天地冷声道:“梁久熙。”
自己被人唤字,梁恒陡然清醒,看清了对面人素净的面容,下意识道:“嗯?阿婉?”
第54章
房间静谧安宁,梁恒无意吐出的“阿婉”被宋婉捕捉入耳,刹那间宋婉自觉呼吸骤停,心跳在一瞬间停止,又倏然狂跳不止。
梁恒彼时也回过神来,方才无意吐露的一句令他面红耳赤。
梁久熙啊梁久熙,你怎可随意唤她阿婉!?
梁恒暗自恼火,又装作面不改色地抬眸悄悄看了对面人一眼,却见宋婉冷冰冰的模样。
宋婉目光清冷如雪,琥珀色的眸子映出梁恒心虚的神色,愈发显出此时宋婉的冷淡。
被那么看着,梁恒脸颊的烫意渐渐消散,他声音发紧地询问:“你,怎么了?”
说出的话一字一顿,小心翼翼的,宋婉看着梁恒的目光一点一点地上移着,直到与自己对视。
倒不像平时意气风发的郎君,也不像,梦里的那个人。
想到这,宋婉缓缓舒了口气,也对,梁恒贵为宁王世子,圣君眼前的红人,怎会娶一个无依无势的女子为妻。
这绝不可能,刚才梁恒也许是嘴瓢了,看他这躲闪的目光,说不定是想到从前左拥右抱的某个娘子也说不准。
宋婉自觉想通了,便淡声回道:“无事。”
梁恒不信任地看了眼宋婉,试图寻出一丝丝不对劲,宋婉却转而言道:“大人可命人查过这瓷瓶?”
说到案子,梁恒眼中的疑惑一扫而光,神色清明。
宋婉:“妾那日给大人看那瓷片,大人神色紧张,想必应该有所发现吧?”
房间狭小,二人隔着桌案,却坐得很近,近到梁恒能看到宋婉垂眸时一闪而过的笃定。
他失笑,指尖揉了揉才消下热度的耳垂,无奈:“是,你手中那张纸虽然没交代瓷瓶的具体式样,但我却亲自看过,那瓷瓶上的纹饰与你那日交给我的瓷片上纹饰如出一辙。”
“在被禁足后,我派人去搜寻瓷瓶纹饰来源,但毫无线索。直到我禁足结束,去宫中宴会,方才无意得到这个纹饰的起源。”
宋婉有些迫不及待,因为梁恒声音不知为何轻又缓,宋婉双臂撑在书案上,上身不由靠近了些,也跟着压低声音,轻轻问:“是什么?”
室间狭小,光色不明,梁恒记着方才口误引得这人不高兴,便微微避开了些,却看到这人昂着细白的脖颈,杏眼凝重而认真地看着自己,妃红的衣裙衬得宋婉眉眼如画。
梁恒正襟危坐,淡然说道:“那日宴会上来了个西边的巫祝,戴着古怪的五彩面具,神叨叨地念着咒,还在圣君面前献舞,他手中摇着铜铃,走到我面前要我拿出一只手。”
“所以?”
“自然是给了,”梁恒轻瞥一眼:“毕竟是在圣君眼皮子底下。”
看着梁恒憋屈的神情,宋婉不忍笑,便速而低下头,想到终于有人能毫不费力地治治这人的臭毛病了。
“结果我刚伸出手,他就把那破铃铛给我了我,还突然吐出一团蓝火。”
火?
宋婉目光移到梁恒的手掌,发现这贵人皮肤完好无损,一块疤都没有,比自己的手还金贵,便放下心。